孟书记微微一顿,缓声继续说道,“自治区政协副主席艾尼瓦尔,曾是里玉县的县委书记、塔尔州的人大常委会主任。今次开会,恰与他不期而遇。他告诉我,在区信访办见到了一些上访的群众,其中有一位便是里玉县的。因大家都来自里玉县,又隐约有几分沾亲带故的关系,玉素甫便主动走上前与艾尼瓦尔副主席攀谈,声泪俱下地哭诉自己的不幸遭遇,诉说在家乡受尽委屈,生活过得十分艰难。”
孟书记的声音微微停顿了一下,缓缓说道:“艾尼瓦尔副主席听了之后,觉得群众的事情无小事,乡政府有解决的必要。他又想起我正在区政府参加安全生产工作会议,便和我提起了这件事,让我了解一下情况,看看能不能妥善处理一下。于是,散会之后,我便去了区信访办,把玉素甫带了回来。”
孟书记微微一笑,语气温和如初,“说实话,这活是大领导派下来,压力很大,只能办好。我们一起想想办法,看看能不能帮他解决一下实际问题。”
孟书记的话语温润如玉,仿若暖风拂面,给人以温暖与亲近之感。然而,楚君心中清楚,这和煦的氛围并非纯粹自然流露。毕竟,此刻是在村民面前,孟书记身为县委书记,自然要顾及自身形象,要让村民看到他平易近人、亲民爱民的风范。此刻的他,正以一种近乎商量的口吻与楚君交流,仿佛极力展现出一种“商量着办”的姿态,实则是在给楚君留足面子,让众人瞧见,即便在一方之主面前,孟书记依旧保持着和风细雨般的态度。
但楚君心底明白,上级领导交代下来的事,向来是不容置疑、不容商榷的,又怎会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呢?
孟书记深知“宁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的道理。玉素甫虽是极为普通的村民,然而此人多年来频繁出入各级民政、信访、纪检等政府部门,对政府的各项政策和办事流程颇为熟悉,也颇懂得如何利用规则来为自己争取利益,甚至有时候会采取一些比较极端的手段来达到目的。
面对玉素甫,孟书记既不能表现得过于强硬,以免激化矛盾,也不能过于软弱,否则可能会被其牵着鼻子走。他需要在维护政府形象和解决实际问题之间找到一个平衡点,既要让玉素甫感受到政府的关怀与重视,又要确保问题能够得到妥善解决,不留下任何隐患。这其中的分寸拿捏,确实需要一番功夫。
楚君微微颔首,心中迅速权衡着利弊。他深知,玉素甫的问题若处理不当,不仅可能引发新的上访潮,更会给亚尔乡乃至整个里玉县带来负面影响。但转念一想,这或许也是一个契机,一个彻底解决玉素甫问题、还乡里一片安宁的契机。
他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既诚恳又专业:“孟书记,您说得极是,群众的事无小事。玉素甫的情况我了解一些,他确实存在不少困难,也多次上访反映问题。这样,您看我们是否可以先了解一下他的具体诉求,然后结合乡里的实际情况,制定一个切实可行的解决方案呢?”
孟书记听后,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眼神中透着几分赞许:“小楚书记,你这个思路很好,就是要这样,实事求是,因地制宜。那你们就先听听玉素甫自己的想法,看看他到底有什么具体要求。只要不违反原则,能满足的尽量满足。”
楚君坚定地点头,开始表决心:“孟书记,您放心,这事交给我了。”
孟书记看看窗外纷纷扬扬的大雪,雪花在路灯的映照下宛如点点繁星,闪烁着微弱的光芒。他缓缓说道:“小楚书记,这件事就交给你来跟进处理了。你要及时跟玉素甫沟通情况,也要跟相关部门协调好,争取尽快拿出一个合理的方案来。同时,也要做好其他群众的思想工作,避免引起不必要的攀比和矛盾。”
楚君的眼神坚毅如铁,语气中透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孟书记,您放心,我一定会把这件事处理好,给您一个满意的答复,也给乡里的群众一个交代。”
此时,车已经到了亚尔乡的路口,两辆车在路口缓缓停下,车灯在雪地上投下一片柔和的光晕,仿佛为这寒冷的冬夜增添了一丝温暖。
楚君抢先下车,走到孟书记跟前,热情地说:“孟书记,到乡政府喝口茶暖暖吧!”
李主任也从前面的车上下来,走了过来。而玉素甫已经被小张接到了楚君的专车上。
孟书记看了看表,微微摇头说:“算了,时间已经很晚了,我们去了乡里,乡干部又没法休息了。小楚书记,还是那句话,把群众的利益看成自己的利益,把群众的事情当成自己的事情来办。只有真正把心放到群众身上,才能把工作做实做细做好,才能得到群众的拥护。你肩上的担子不轻啊,但我看好你,相信你有能力、有决心把这件事处理好。”
楚君感受到孟书记话语中的信任与期待,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郑重地点了点头:“孟书记,您的话我记下了。群众利益无小事,我一定会尽心尽力,不辜负您的信任,也不辜负乡亲们的期望。”
孟书记看着已经上楚君小车的玉素甫,马上又换了一种口气,说道:“但是,对于一些无理取闹、无事生非的人,我们也不能一味迁就,必须坚持原则,依法依规处理。一路上那人讲了很多,有些要求就是无理要求,已经严重超出了政府规定的合理范围,那我们也不能因为怕引发矛盾就妥协退让。你要在维护群众合理利益的同时,也要坚守原则和底线,确保政策的公平性和严肃性,不能无原则地迁就,更不能助长不良风气。”
楚君认真聆听孟书记的教诲,心中对如何处理玉素甫的问题有了更清晰的思路。“孟书记,我明白了。我会在了解玉素甫具体诉求的基础上,结合乡里的实际情况和政策规定,制定出一个既合理又合法的解决方案。同时,我也会做好其他群众的思想工作,避免矛盾升级。”
孟书记微笑着拍了拍楚君的肩膀,语气和蔼地说:“小楚书记,你有这样的认识和态度,我就放心了。再见!”孟书记伸手与楚君握手。
楚君紧紧握住孟书记的手,诚恳地说:“孟书记,您慢走,感谢您的指导和信任。我一定按照您的要求,把这件事处理得妥妥当当。”
孟书记点头,转身走向自己的车,楚君赶紧上前拉门,孟书记一低头,车门关上,车子缓缓启动。孟书记摇下车窗,对着楚君挥了挥手,脸上依旧挂着那和煦如春风般的笑容,“回去吧,小楚书记,早点休息。”
孟书记的车渐渐消失在纷纷扬扬的大雪中。楚君站在原地,望着孟书记车子离去的方向,久久未动,他深知自己肩上的责任重大。
随后,他转身走向自己的车,上车后,他对玉素甫说:“玉素甫大哥,我们先回乡里,今晚到值班室将就住一晚,有话明天上班后我们再谈。”
玉素甫连忙点头,眼中流露出一种期待。
车子驶进亚尔乡政府,在大门口停下,楚君下车让小张先开车回家休息,自己和玉素甫一起进了值班室。
值班室里,灯光略显昏暗,看门老人塔依尔正盖着军大衣和衣躺在床上睡觉,炉子烧得正旺,房间里十分暖和。
楚君轻轻推了推老人,塔依尔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到是书记,连忙坐起身来,一边整理着军大衣,一边笑着说:“楚书记,这么晚了还来查岗啊。”
楚君微笑着点点头,指了指身旁的玉素甫说:“塔依尔大叔,这是玉素甫大哥,今晚先在值班室借宿一晚,麻烦您多照应下。”
塔依尔老人爽朗地应道:“没问题,楚书记,您放心,我这儿别的没有,热炕头和热茶管够。”说着,老人便起身开始收拾一张床,又熟练地泡上两杯热茶。
楚君和玉素甫围坐在火炉旁,茶香袅袅升起,驱散了冬夜的寒意。楚君看着玉素甫,语气平和地说:“玉素甫大哥,今晚您先在这里将就一晚,有什么话我们明天再说。”
塔依尔端着一个大搪瓷缸子,双手捧着递给楚君。茶缸里是一大缸泡着红枣、冰糖、红花、枸杞的茯茶,这是这一带当地居民信奉的养生茶,只有贵客来了才会奉上。楚君望着热气腾腾的茶缸,心中涌起一股暖意,他接过茶缸,对塔依尔老人感激地笑了笑:“塔依尔大叔,您太客气了,这茶闻着就香。”说着,他轻轻吹了吹茶面上的热气,抿了一口,茶香在口中散开,带着丝丝甜意和暖意,仿佛连这寒冷的冬夜都变得温柔了几分。
玉素甫也接过一杯茶,他双手捧着茶缸,眼神中透露出几分疲惫和期待。他看着楚君,声音略带沙哑地说:“楚书记,谢谢您能收留我,我这趟上访,也是实在没办法了,我连饭都吃不上了。”
楚君点头,语气诚恳地说:“玉素甫大哥,您的事就是我的事。您放心,既然您找到了我,我就会尽力帮您解决。不过,咱们也得按规矩来,您先说说您的具体诉求,咱们一起商量商量,看看怎么解决最合适。”
玉素甫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希望,他放下茶缸,开始详细地诉说自己的遭遇和诉求。从土地纠纷到生活困难,从政策不公到求助无门,他一一道来,语气中充满了无奈和辛酸。
楚君认真地听着,不时轻轻点头,眼神专注而温和,仿佛一束温暖的光,让玉素甫感受到了被重视和尊重。玉素甫讲完后,楚君沉思片刻,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却坚定:“玉素甫大哥,我理解您现在的难处。您反映的问题,有些是历史遗留问题,解决起来确实需要时间;有些则是政策执行上的偏差,我们一定会尽快纠正。但无论如何,我们都会秉持公正、公平的原则,依法依规来处理。”
玉素甫听后,欣慰地点头,哽咽道:“楚书记,我知道您是个好官,我相信您能帮我解决这些问题。其实,我也不想一直上访,我也想过个安稳的日子,但实在是没办法了。”
楚君轻轻拍了拍玉素甫的肩膀,温和地安慰道:“玉素甫大哥,您放心,我们会尽快制定出一个解决方案。不过,在这期间,您也要保持冷静,不要采取过激的行为,这样对谁都不好。”
玉素甫点了点头,表示会配合政府的工作。随后,楚君又和玉素甫聊了一些家常,气氛渐渐变得轻松起来。塔依尔老人也在一旁不时插话,用他那幽默风趣的语言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夜深了,窗外的雪越下越大,鹅毛般的雪花在风中飞舞,仿佛给大地披上了一层洁白的纱衣。然而,值班室里却温暖如春,火炉里的柴火噼里啪啦地响着,跳跃的火光映照在每个人的脸上。最后,楚君站起身来,对玉素甫说:“玉素甫大哥,今晚您就好好休息,明天一早我就去找相关领导了解情况,尽快给您一个答复。”
玉素甫感激地握住楚君的手,眼中满是感激:“楚书记,谢谢您,真是太感谢您了。”
楚君微笑着摇了摇头,轻声说:“不用谢,这是我应该做的。您早点休息吧。”
安顿好玉素甫,楚君便步出值班室,踏着厚实的积雪,朝着自己的房车缓步前行。雪花落在他的肩头,仿佛为他披上了一层薄薄的霜,但他浑然不觉。
途中,他抬起手腕查看手表,时针已指向凌晨四点,离天亮仅剩三个小时。这时,他才猛然想起吐拉汗还在房车中,不清楚此刻是否已离开。他急忙掏出手机,发现屏幕上显示着五个未接来电,逐一查看后,发现全是吐拉汗打来的。再翻看短信,同样出自吐拉汗之手,内容皆是急切询问他何时返回。由于衣物过于厚重,手机早已调至振动模式,难怪未曾察觉。
楚君心中一紧,脚步不由加快了几分。房车近在眼前,但房车漆黑一片,只有空调的风扇微微作响。他快步走上前,掏出钥匙,心中暗自祈祷吐拉汗已经离开。
门缓缓打开,楚君蹑手蹑脚地走了进去,用手机的光亮查看房间。他看见吐拉汗已经在沙发上睡着了,身上盖着从他衣架上取下的两件外套。楚君小心翼翼地不惊动她,从柜子里找出被子,轻轻给她盖上。自己则在一边的折叠躺椅上和衣躺下,闭上眼睛,渐渐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