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王妃办事利落,次日一早,便派了身边得力的严嬷嬷,带着两个捧着厚厚账册的小丫鬟,送到了乔兰菁所居的“锦岚院”。
严嬷嬷面容严肃,行止规矩刻板:“世子妃,王妃命老奴将府中近五年的总账、各院落份例支取记录、田庄铺面收益册子一并送来。钥匙、对牌也在此,请您过目。”
乔兰菁端坐主位,神色平静:“有劳严嬷嬷。”
她示意紫电接过那沉甸甸的紫檀木托盘,上面整齐码放着账册和一串串黄铜钥匙。
萧景珩本欲去前院书房,见状脚步一顿,看向她:“可需我留下?”
乔兰菁抬眸,对他浅浅一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世子爷莫非还懂后宅账目?放心,这点事,我还应付得来。”
她语气轻松,带着现代职场女性接手新项目时的笃定。
萧景珩深深看她一眼,见她眼底清亮,并无为难,便点了点头:“好,若有为难之处,随时遣人寻我。”
说完,这才转身离去。
严嬷嬷垂首立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心下却有些嘀咕。
这新世子妃年纪轻轻,面对这堆积如山的账册,竟如此沉得住气?
怕是不知其中深浅。
乔兰菁并未立刻翻看账册,而是先看向严嬷嬷,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嬷嬷,烦请您将府中负责采买、库房、厨房、车马等处的管事,一个时辰后,都请到外院花厅。我有话要问。”
严嬷嬷一愣:“世子妃不先看看账册?”
乔兰菁指尖轻轻点着桌面,发出规律的轻响:“账目是死的,人是活的。先见见人,心里更有底。”
“是。”严嬷嬷压下心头诧异,躬身退下。
人一走,乔兰菁立刻吩咐紫电:“雷电,你心思细,协助我按年份和类别,先将这些账册大致归类。紫电,你去咱们带来的行李里,将我那个梨花木匣子取来。”
“是,世子妃。”
账册被迅速分类摆放。
乔兰菁打开紫电取来的木匣,里面赫然是她根据现代表格理念自制的“账目分析草稿”和炭笔。
她摒弃了传统的毛笔,拿起炭笔,铺开草稿纸。
“紫电,念。弘昌二十二年,府中总支出项下,人员月例。”
紫电依言翻开册子,流畅念出:“主子份例,世子月银一百两,王妃……”
“停,”乔兰菁抬手,炭笔在纸上快速记录,“人员开支按主子、一等仆、二等仆、粗使分类汇总。念下一项,固定采买。”
“每月粮油……布匹……”
“分类,日常消耗与非日常消耗。注明采购频率与常用商铺。”
“田庄收益,城东……”
“按田庄、铺面分开,记录近三年收益波动。”
乔兰菁语速平稳,指令清晰。
炭笔在纸上划出清晰的线条,列出项目、数据、备注。
不过半个时辰,几年来的账目核心数据已被她提炼出框架,一些模糊不清或明显不合常理之处,被她用炭笔圈了出来。
雷电和紫电看得目瞪口呆。她们从未见过如此查账的,速度快得惊人,条理更是分明。
各位管事们惴惴不安地站在花厅内,新世子妃第一次召见,谁也不知这位新主母是个什么脾性。
乔兰菁扶着紫电的手走进花厅,在主位坐下,目光平静地扫过下方众人。
“诸位都是府中老人,为王府操劳多年,辛苦了。”她开场先定了调,语气不疾不徐。
众人连称不敢。
“今日请诸位来,一是认认人,二是有几处账目,想向各位请教。”她拿起手边一张草纸,上面是她刚刚圈出的疑问点。
“负责采买的是哪位?”
一个微胖的中年男子上前一步:“是小的,周贵。”
“周管事,”乔兰菁看向他,“弘昌二十三年腊月,府中采购上等银霜炭五百斤,单价一百二十文。而弘昌二十四年正月,采购同样斤两、同样品质的银霜炭,单价却是一百五十文。年关刚过,炭火需求下降,为何单价反而上涨了三成?采购的商铺可还是‘陈记炭行’?”
周贵额头瞬间冒汗,他没想到世子妃看得如此细,连不同月份同样物品的差价都拎出来了。“回、回世子妃,那年……那年正月格外冷,炭价是、是涨了些……”
“哦?”乔兰菁语气依旧平淡,“可我查了同期京城炭行的大致市价,涨幅应在一成左右。周管事,这三成的差价,作何解释?”
周贵腿一软,噗通跪倒在地:“世子妃明鉴!是、是小的糊涂!小的……小的……”
“看来这采买的差事,周管事需要好好回想一下细节了。”
乔兰菁不再看他,转向下一个,“库房管事何在?”
……
接下来的问询,乔兰菁问题个个切中要害,数据精准,逻辑清晰。
她并不疾言厉色,但那平静的目光和犀利的提问,比任何斥责都让人压力倍增。
花厅内气氛凝重,几个心中有鬼的管事已是面如土色。
半个时辰后,乔兰菁结束问话,让众人退下。
她看着手中又多了几个圈点的草纸,对严嬷嬷吩咐道:“嬷嬷,劳烦您将周贵暂时看管起来,他所经手的近三年采买账目,全部封存,重新核查。另外,从明日开始,府中各项采购,需提供至少三家商铺的报价比对,由我核准后方可支取银钱。”
严嬷嬷此刻已是心服口服,态度愈发恭敬:“是,老奴明白。”
这位新世子妃,绝非等闲。
这管家手段,雷厉风行,直切要害,怕是王妃年轻时,也未必有这般利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