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会散去,余波未平。
乔家巨额捐献之事,如同巨石入水,在各级官员心中激荡着不同的思绪。
而皇帝并未让这波澜平息,当即下旨,召几位重臣及乔仲远至御书房议事。
被召见的除了首辅、户部尚书、兵部尚书等几位阁老重臣,还有靖王、张承瀚、陆文渊,以及今日风头最劲的乔仲远。
御书房内,气氛比朝堂上更为凝重。
炭火烧得旺,却驱不散众人眉宇间的忧色。
皇帝端坐于御案之后,目光扫过下方众臣,最终落在户部尚书身上:“李爱卿,乔卿所捐,虽解了燃眉之急,然于西北庞大的军饷缺口,仍是杯水车薪。国库如今,究竟还能挤出多少?”
户部尚书李大人一脸苦色,出列躬身:“回陛下,近年来各地天灾不断,税收本就不丰,加之先前治理河道、安抚流民,国库……国库实在空虚。若要补齐西北军饷,除非加征赋税,否则……臣,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他声音带着颤抖,显然压力巨大。
加征赋税?
此言一出,几位老成持重的大臣都微微蹙眉。
此乃下策,极易引发民怨。
兵部尚书亦是眉头紧锁:“陛下,西北将士乃国之屏障,军饷、冬衣皆不可或缺啊!”
一时间,御书房内陷入沉默。
难题似乎无解。
就在这时,乔仲远深吸一口气,再次出列。
他知道,此刻或许正是女儿所言的那个时机。
“陛下,臣……或有一愚见,不知当讲不当讲。”
皇帝目光投向他,带着一丝探究:“乔卿但说无妨。”
“是。”乔仲远姿态放得极低,“此法并非臣所能想,乃是臣那不成器的四女兰菁,昨日与臣闲谈时,偶发之妄言。臣觉其言虽稚嫩,或有一丝可取之处,故冒昧禀奏。”
他将乔兰菁那番关于“募捐”和“贡献碑”的构想,稍作修饰,娓娓道来:“小女言道,陛下忧心国事,乃万民之忧。朝廷有难,天下忠义之士,岂会坐视?或可……由朝廷出面,组织募捐。凡朝中官员、勋贵宗亲、乃至天下商贾,皆可量力而行,为西北将士尽一份心力。”
他顿了顿,观察了一下皇帝和几位重臣的神色,继续道:“小女还天真地说,商人重利,亦重名。若陛下能允诺,于皇城之内择一合适之地,立一‘贡献碑’,将此次募捐中贡献卓着者之姓名、籍贯、捐献数额镌刻其上,供万民瞻仰,流芳后世……想必,应能激发天下富商踊跃之心。捐献越多,排名越高,此等光耀门楣、青史留名之机,对于许多积富之家而言,恐怕比钱财本身更具吸引力。”
乔仲远话音落下,御书房内一片寂静。
靖王世子萧景珩站在其父靖王身后,眼中精光一闪,不由再次深深看了乔仲远一眼。
他几乎可以肯定,这精妙绝伦、直击人性弱点的策略,绝非乔仲远这等正统翰林能想出,定然又出自那位乔四小姐之手!
此女心思之巧,格局之大,实在令人惊叹。
张承瀚捻须沉吟,率先开口:“陛下,臣以为,此计大善!既可解军饷之急,又不需加赋于民,更能彰显我大晟上下同心、共度时艰之气象!”
他身为张文瑾之父,自然乐见乔家父女再得圣心。
陆文渊也立刻附和:“臣附议!立贡献碑,扬善举,正风气,实乃一举多得之良策!”
首辅与其他几位重臣交换了眼色,亦纷纷点头。
此法确实巧妙,将朝廷的难题转化为天下人表现忠义、获取名声的机会,几乎找不到反对的理由。
皇帝端坐其上,手指轻轻敲击着御案,脸上看不出喜怒,但眼底深处却有一抹激赏掠过。
他目光再次落在乔仲远身上,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乔卿,你生了个好女儿啊。”
这一句,重于千斤!
乔仲远连忙躬身:“陛下谬赞,小女无知妄言,不敢当陛下如此盛誉。”
皇帝却不再看他,转而看向众臣:“既然如此,便依此议。首辅,此事由你总领,户部、礼部协同办理。昭告天下,为西北将士募捐,立贡献碑于承天门外,详细章程,尽快拟订呈报!”
“臣等遵旨!”众臣齐声应道。
“至于诸位爱卿,”皇帝目光扫过在场重臣与勋贵,“便由尔等,为天下臣工作出表率吧。”
这话一出,张承瀚立刻表态:“臣愿捐银五千两!”
陆文渊紧随其后:“臣捐四千两!”
靖王亦淡然开口:“王府捐银八千两。”
其他几位重臣、阁老也纷纷报出数目,顷刻间,便又凑集了数万两白银。
皇帝微微颔首,虽未多言,但心中对乔家的评价,已截然不同。
这乔家,不仅是会赚钱,更有忠义之心,有解决难题的智慧。
乔仲远是个纯臣,而他那个四女儿乔兰菁……
皇帝心中默念着这个名字,已然将其视为一个极具价值的、非同寻常的存在。
乔家,这个原本的江南新贵,经此一事,已真正步入了帝国权力核心的视野,其未来,注定将与朝堂风云更加紧密地交织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