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几口菜,又喝了几口酒。
“硬木炭、矮竖炉、小熔炉、炒钢法……”
曹操嘴里反复念叨着这几个新词,每念一个,脸上的喜色就浓重一分。
这是给了他一条通往霸业的广阔大道!
有了这些,何愁兵甲不利!
何愁袁绍势大!
“不行!”曹操筷子一放,站起身,“我当立刻回去,将此法禀明司空!此等神技,多耽搁一刻,都是对战局的贻误!”
他现在一秒钟都不想多待,只想立刻召集工匠,把林阳口中的那些东西,一件件变成现实。
“哎,兄长!”林阳一把拉住他的胳膊,哭笑不得,“何必如此着急?这炼铁之法又不会跑掉!”
他把曹操重新按回到座位上,给他面前的酒杯满上。
“即便天大的事,也当吃饱喝足了再说。”
林阳夹了一筷子羊肉,放进曹操碗里,那随意的态度,仿佛刚才谈论的不是什么安邦定国的奇策,而是晚饭该吃什么一样。
曹操看着碗里的羊肉,又看看林阳那张云淡风轻的脸,心里的那股火热,竟硬生生被这盆“凉水”给浇得缓和下来。
是啊,自己急什么?
和林阳个把月没见,本来这饭就是叙旧,自己趁机提了这缺兵器的事情,林阳也帮自己出了主意。
这拍拍屁股就走,多少有点不尽人意了。
“子德兄,”一旁的郭嘉也适时开口,他端起酒杯劝道,“澹之说得极是。你我一路风尘,身子骨都快散架。今日好不容易在澹之这里偷得半日闲,何必急于一时。”
他说着,还故意咳嗽了两声。
仿佛再说,就算急,也不应该急这一时三刻。
曹操闻言,看了看郭嘉,又看了看林阳,终于哈哈大笑起来,笑声中满是释然和畅快。
“哈哈哈,我之错,我之错!一闻澹之高论,便有些忘形了!”
他端起酒杯,朝林阳和郭嘉一举:“来,你我三人共饮!”
三人再次碰杯,一饮而尽。
心头的大事落了地,曹操整个人都松弛下来,不再像刚才那般紧绷。
他这才真正开始品味桌上的酒菜,只觉得这酒越发醇厚,菜也越发可口。
“澹之啊,你这新宅,当真是好地方。”曹操夹了一块鱼肉,细细品味着,“比之前我赠的小院,开阔不少。往后,我与奉廉再来寻你,可就方便多了。”
“那是自然。”林阳得意地一扬眉,“后院那片地,我打算一半种些时令蔬菜,另一半,就等子德兄的葡萄枝了。数年之后,若司空能了了这战事,天下太平,咱们就能在这院子里,一边吃着葡萄,一边喝着酿的酒,岂不快哉?”
“好,好啊!”曹操抚掌大笑,“此等田园之乐,羡煞旁人!待我回去,便为你寻来西域名种,保管让你种出这许都城里独一份的葡萄来!”
“那便多谢兄长了!”
气氛又回到了最初的轻松闲适。
三人推杯换盏,聊着前线的趣闻,也说着许都的近况,浑然忘了时间的流逝。
小菜不知加了几轮,酒也不知道喝了几坛。
直到窗外的天色渐渐暗淡下来,染上了一层橘红的晚霞。
林阳才叫人取来绢帛和笔,就着最后一点天光,将矮竖炉的规制、炒钢法的火候,一点一点绘图,详尽写出,交到老孟的手中。
曹操接过那几张绢帛,只觉得薄薄几页,却重逾千钧。
“天色不早,我与奉廉也该告辞了。”曹操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袍,脸上带着几分酒后的红晕,但眼神却清明无比。
“今日多谢澹之款待,更谢澹之解惑。”他郑重地拱手作揖。
“兄长言重了。”林阳赶忙扶住他,“你我兄弟,何须如此客气。”
他转头看向郭嘉,神情认真了许多。
“奉廉兄,我写与你的方子,你务必按时服用,不可懈怠。你这身子,亏空得厉害,非一日之功可补,需得细心调养。”
“多谢澹之挂心。”郭嘉伸手又摸了摸怀里的药方,小心翼翼地贴身收好,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他本以为林阳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竟如此上心。
“还有,”林阳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又嘱咐道,“我那药酒,你与子德兄一人一坛,都带回去。奉廉兄你每日睡前温上一小杯,有助气血。子德兄嘛……看你身子骨还算硬朗,就当是尝个新鲜。”
说完,他就吩咐下人去取酒。
曹操在一旁听着,心里又是好笑又是感动。
林阳这份细致和关怀,当真是发自肺腑,不掺半点虚假。
谁知,林阳话锋一转,目光变得有些古怪,压低了声音问道:
“奉廉兄,令君前番来访,曾与我言道,兄为郭嘉郭奉孝之胞弟。”
郭嘉心里“咯噔”一下,脸上却不动声色,点了点头:“确是如此。”
林阳叹了口气,脸上满是惋惜和担忧。
“我曾闻,令兄郭奉孝,乃是当世奇才,算无遗策,深得司空倚重。”
“只是……”
他顿了顿,皱着眉头道:“我也听闻,郭奉孝体弱多病,却又好酒贪杯,流连花丛,长此以往,怕是命不久矣啊!”
“你可莫要学他!”
郭嘉的嘴角,控制不住地抽搐了一下。
好家伙。
当着我的面,说我活不长了?
不过既然林阳一片好意,他强忍着辩解的冲动,只能硬着头皮,含糊地点了点头。
“如此,奉廉兄,你回去之后,可得好好劝劝你兄长。我虽未曾见过他,但久闻其名,知他是天下闻名的奇才,为司空屡献奇策,本就是殚精竭虑,耗损心神。”
“我这方子,调理身体最适合不过,兄长可试后,转赠郭奉孝,劝他少饮几杯浊酒,少去沾染花丛,日后司空霸业,还得靠他出谋划策!”
郭嘉被他说得一愣一愣的,只能连连点头,嘴里应着:“是,是,澹之说的是,我……我一定转告家兄。”
他心里却是翻江倒海,哭笑不得。
这世上,怕也只有林澹之,敢这么指着他郭嘉的“弟弟”,教训他郭嘉本人了。
偏偏,他还不能反驳,只能受着。
因为他知道,林阳说的句句在理,全是为他好。
“噗……”
站在一旁的曹操,实在是没忍住,一口笑了出来。
曹操赶紧强行板起脸,清了清嗓子,上前拍了拍林阳的肩膀,一脸正色道:“澹之放心,奉廉回去,定会将你之言,一字不差地转告给他兄长。若郭祭酒不听,我也会代为劝说。”
有了曹操解围,郭嘉才松了口气,他朝着林阳,深深地作了一揖。
“多谢澹之。”
这一声谢,发自肺腑,情真意切。
林阳浑然不觉这其中的古怪,还满意地点了点头,觉得总算是尽到了一个朋友的本分。
下人将两坛药酒用布包好,送了过来。
曹操和郭嘉接过酒坛,再次与林阳作别。
“澹之,保重!”
“二位兄长慢走!”
林阳将二人送到大门口,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巷子的拐角处,这才转身回了院子。
夜风微凉,吹得人精神一振。
林阳伸了个懒腰,心里盘算着,明天是先去菜地松松土,还是先把后院那片晒谷场给规划出来。
至于那什么炼铁的奇策,还有官渡前线的战局……
那都是司空和孟良兄他们该操心的事。
自己嘛,还是琢磨怎么把这新院子,打理得更舒服一点,才是正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