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人领了命,不敢耽搁,急匆匆的朝着书房方向跑。
屋内的气氛,因林阳那一句豪言,变得有些微妙。
曹操和郭嘉兴致满满,等着看戏。
吕玲绮则安安静静地坐在那儿,头垂得低低的,叫人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一双素手,下意识地绞着衣角,心乱如麻。
这个叫林阳的男人,怎么和想的不一样?
这是曹操给她定的“归宿”,本以为是个趋炎附势的,想着用几句刁难话把他吓跑。
可他呢?
为了盘吃的能跟自己掰扯半天,小气得要死。
转过头,却又肯为了保全她的颜面,设下这么个几乎不可能的赌局。
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吕玲绮正胡思乱想着,下人抱着个长条形的木盒,快步走了进来。
那木盒看着古朴,上面也没什么雕花,就是寻常的桐木制成的。
“家主,弓已取来。”下人把木盒往炕上一放,又将一个只装着三支箭的箭囊搁在旁边。
曹操与郭嘉对视一眼,谁也没出声。
这把弓,正是除夕那晚他们送给林阳的“新年贺礼”,也没跟他道明来历。
林阳刚要伸手,一旁坐着的吕玲绮却抢先动了。
她几步走到盒前,也不说话,手指在那平平无奇的盒盖上轻轻划过,像是在确认什么。
片刻后,她不再犹豫,手指发力,竟是极为熟练地将木盒的几个铜扣一一拨开。
“咔哒”几声轻响。
盒盖掀开。
红色的锦缎上,静静躺着一把玄弓,弓身线条流畅,宛如一条蛰伏的黑龙。
旁边是卸下的弓弦。
吕玲绮的嘴唇动了动,手伸到一半,却又猛地停住,仿佛那弓烫手。
“姑娘,识得此弓?”林阳还算敏锐,捕捉到了吕玲绮的异样,轻声问道。
吕玲绮没理他,只是死死盯着那把弓,眼圈一红,一滴泪就这么毫无征兆地滚了下来。
“龙舌……”
她像蚊子哼哼似的吐出两个字,随即像是下定了决心,指尖终于颤抖着落在了冰冷的弓臂上。
那熟悉的触感,让她的声音终于稳定了些。
“此弓,名为龙舌。是我父亲的佩弓。”
龙舌?
当初孟良和郭睿拿来,林阳就觉得此弓不凡。
私底下试过一次,当时还没有【霸王之力】,他连上弦都难。
于是小心翼翼的连同盒子放在书房,好生的保存着。
今天也是看到吕绮玲,灵机一动,想效仿吕布辕门射戟,才想起这把宝弓。
哪能想到,这弓竟然是吕布的!
“此弓,乃是正旦之时,子德兄与奉廉兄所赠。”林阳果断把那两个看戏的拉下了水,“因其太过珍贵,我一直藏于书房,未敢轻用。”
曹操脸上的笑容顿时一僵,随即又恢复了那副豪迈的模样,打着哈哈:
“哈哈哈,原来此弓竟与姑娘有这等渊源,这天意,当真是玄妙难言!”
吕玲绮的手指缓缓滑过弓身,像是在抚摸亲人的脸颊。
“我幼时,父亲常带我出城游猎,用的便是此弓。一箭既出,如龙舌吐信,百步之内,可碎金石。”
她一边说着,一边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向曹操:“子德先生,此弓既是我父遗物,为何会在此处?”
曹操一时语塞,干咳了两声,眼珠一转,说辞张口就来。
“我亦不知此弓竟有这般来历!此乃司空所赐,我与奉廉皆是文弱之人,用不上此等利器,又听闻澹之箭术不凡,便做主转赠。未曾想,竟是温侯遗物!”
他这番话,半真半假。
既把锅甩给了远在天边的“司空”,又顺道夸了林阳,还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吕玲绮幽幽一叹,也不再追问,目光从弓上移开,落在了林阳身上。
“我父曾言,此弓以柘木为胎,鹿筋贴背,虎筋为弦,非神力者不能持。若要将其拉开,需有十石之力!若想开弓射箭,林君怕是不妥。”
这话说得很是客气,但意思再明白不过。
当年军中多少自诩勇力的壮士,卯足了劲也只能将弓弦拉开一道缝。
父亲曾笑言,这天下能拉满此弓的,除了他自己,再找不出第二个。
而眼前这个林阳,一副文生气,怎么看都跟“神力”二字沾不上边。
他要去拉这十石力的龙舌弓?
别说开弓,就是那上弦,怕是都难!
这不是逞能,这是在找死!
一个不慎,弓弦反弹,人又岂能好受?
林阳却笑了,好像一点没听出她话里的怀疑和担忧。
他伸手把弓从匣中取出,入手不算沉,但有种冰凉质感。
“能否拉开,去了一试便知!”
他一手握住弓把,另一只手拿起弓弦,在手里抖了两下,动作娴熟,没半点犹豫。
那份从容,让吕玲绮看得微微一怔。
“好!试试便知!”
曹操大笑。
他和郭嘉见过林阳搬磨盘,力气上自然是毫不担心。
“澹之,事不宜迟,我等这就去西园!我倒要亲眼看看,你今日,要如何问一问这天意!”
他从怀里掏出那枚铜制令牌,在手里一颠:“弓箭带上便可!”
说罢,他第一个转身,大步流星地朝外走,背影里都透着一股子急不可耐。
郭嘉在一旁看得直摇头。
这林澹之果真有神奇,在这里一呆,主公在军中那份沉稳,此刻是半点不剩了。
这份爱看热闹的心思啊!
他也笑着跟了上去。
林阳抱着弓和弓弦,吕玲绮默默地拿起那个只有三支箭的箭囊,两人对视一眼,也跟了出去。
一行人出了小院,顶着太阳,朝着不远处的西园行去。
吕玲绮走在林阳身侧,一言不发。
她的目光,却始终没有完全离开那把被林阳抱在怀中的龙舌弓。
说实话,被人定下嫁人之事,不是第一次了。
当初为了联袁抗曹,父亲也曾听了陈宫的建议,要将她送去寿春与袁术之子结亲。
那时她也只能含泪,一言不发。
哪怕她知道父亲对她疼爱之至,只要自己说个“不”字,父亲再难也会犹豫。
可她没说,毕竟强敌环伺,她也想为父亲分忧。
父亲咬牙把她绑在背后,手持方天画戟,可任他天下无双,也没能冲杀出那片围城。
这一次,曹司空下令,将她赐给“功臣”,她没了父亲保护,于是只能自己去逃。
结果,兜兜转转,却来到了这里。
就连父亲的弓,也落到了旁边这个男人的手中。
而这个男人,即将用父亲的弓,借口天意,去对抗来自司空的威严。
他看起来,似乎还挺有把握。
按理说,自己该谢他。
可为什么,心里又这么不是滋味?
这一次有他挡着,那下一次呢?
若将来曹操再换个人赏她,遇上一个贪图富贵的,自己又会是什么下场?
吕玲绮埋头走路,心里乱糟糟。
太阳虽然晒的人暖,可少女的影子被拉得长长的,显得格外孤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