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陇右沙盘旁,气氛凝重。
李承乾须发皆白,端坐主位,目光沉静地扫过麾下众将,最后落在侧席的张三金身上。郭崇韬、杜弘徽等老将眉头紧锁,显然对当前僵局一筹莫展。
连日的小规模接触战,虽未再让胡人前进一步,但楚军也无力反攻,伤亡却在持续增加,后勤补给线更是如同绷紧的弦。
“诸位,”李承乾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疲惫,“胡人据守野狼原以北的几处高地,倚仗骑兵之利,与我军对峙。
强攻,损失太大;久持,粮草难继。可有良策,打破僵局?”
帐内一片沉默。
常规的战术都已尝试过,效果不彰。
就在这时,张三金上前一步。
他没有看沙盘,而是直接面向李承乾,声音清晰而冷静:“大帅,末将有一计,或可一试。”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他身上。这位新来的“狼牙”将军,能带来什么不同?
“讲。”李承乾言简意赅。
张三金走到沙盘前,手指精准地点在代表胡人主力集结区的木楔上:“胡人主力,如同盘踞的刺猬,正面强攻,确实不智。
但,刺猬也有柔软的腹部。”他的手指猛地向侧后方一划,落在一片标记为“黑风峪”的狭窄谷地,“这里,是胡人一支偏师,约三千人,负责护卫其连接后方部落的一条重要补给线。
他们自恃地势险要,守军骄横,警戒必然松懈。”
王麻子眼睛一亮,似乎猜到了什么,咧嘴露出森白的牙齿。
李承乾不动声色:“哦?张将军是想……攻其偏师?但这黑风峪易守难攻,即便拿下,对主力战局影响几何?”
“不,”张三金摇头,眼中闪烁着狼一般的凶光,“不是强攻,是佯动诱敌,中心开花!”
他语速加快,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自信:
“请大帅明日清晨,尽起营中旌旗,擂鼓呐喊,摆出全力猛攻其主力正面的态势!
声势越大越好!但要雷声大,雨点小,以弓弩远程压制为主,步兵虚张声势,做出数次试探性冲击即可,牢牢吸住胡人主力的注意力!”
郭崇韬忍不住插话:“这……胡人主帅也不是傻子,岂会轻易被牵制?”
张三金看向他,嘴角勾起一丝冷冽的弧度:“所以,需要让他们相信,我们是真的要拼命了!请大帅将中军帅旗前移三百步!
让胡人的斥候能看到!让他们以为,您李老帅要亲自督战,发起总攻!”
此言一出,满帐皆惊!帅旗前移,风险极大!但无疑是最有效的迷惑手段!
李承乾眼中精光一闪,没有立刻反对,而是沉声道:“继续说。”
“与此同时,”张三金的手指再次点向黑风峪,语气斩钉截铁,“末将请令,亲率我部五千骑兵,并借调郭将军麾下两千善于山地奔袭的轻步兵,人衔枚,马裹蹄,连夜出发,绕过主战场,直扑黑风峪!”
他双手在沙盘上做出一个合围的动作:“我不要占领那里!我要的是速度!是狠辣!像狼群撕咬猎物!
趁其不备,以最快速度击溃这支偏师,然后——不要停!
沿着他们的补给线,继续向北纵深穿插!做出直捣其后方部落老巢的姿态!”
杜弘徽倒吸一口凉气:“张将军!这太冒险了!孤军深入,一旦……”
“一旦胡人主力回援?”张三金打断他,目光灼灼,“那就正中下怀!他们若回援,正面压力骤减,大帅可挥师稳步推进!
他们若不顾后方,我就真的去烧了他们的粮草,宰了他们的牛羊!
看他们前线几万大军,喝西北风打仗吗?!”
他看向李承乾,声音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此计关键,在于‘快’、‘狠’、‘疑’!快在奔袭,狠在打击,疑在让胡人主帅判断不出我军真实意图!
他若分兵回救,我部则依托地形节节抵抗,为大帅正面创造战机!他若置之不理,我部就让他后方永无宁日!无论如何,僵局必破!”
帐内一片寂静,只有粗重的呼吸声。
这个计划太大胆,太冒险,将一支精锐孤军置于绝地,完全不符合正统兵法的要求。但也正因为其大胆和不合常理,才可能出奇制胜!
王麻子兴奋地搓着手:“将军!这活儿咱们熟啊!在铁狼关不就是这么干的吗?”
郭崇韬和杜弘徽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撼与一丝……跃跃欲试。
他们被打压太久,太需要一场酣畅淋漓的胜利来证明自己,来打破这憋闷的僵局。
李承乾久久凝视着沙盘,又抬眼看向张三金。
这位老帅的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剖开张三金的内心,看清他到底是有真才实学,还是只是个鲁莽的赌徒。
良久,李承乾缓缓站起身,苍老的声音带着一种决断的力量,响彻大帐:
“好!就依张将军之计!”
“郭崇韬!”
“末将在!”郭崇韬精神一振。
“点齐两千山地轻锐,交由张将军指挥!”
“杜弘徽!”
“末将在!”
“明日拂晓,依计行事,佯攻主力!声势要给足!帅旗……前移三百步!”李承乾说出这句话时,没有丝毫犹豫。
“张三金!”
“末将在!”张三金抱拳,眼神锐利。
“本帅予你临机专断之权!七千将士,交予你手!望你……不负众望,搅他个天翻地覆!”
“末将,领命!”张三金声音铿锵。他转身,与王麻子、郭崇韬等人交换了一个眼神,无需多言,杀意已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