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抓住船尾的爪子，在下一秒松开了。
不是主动松开。
是被打松的。
孙悟空甚至没动地方。他只是站在主控室中央，抬起握着金箍棒的手，对着船尾的方向，隔空一捅。
就一捅。
简单得像在戳窗户纸。
但船尾外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爆响，像是有什么东西被硬生生凿穿了。紧接着是痛苦的、非人的嘶吼，那声音大得透过船壳传进来，震得所有人的耳朵嗡嗡作响。
王腾趴在地上，勉强抬起头，透过破损的观景窗看到了一角画面——
那只由无数规则碎片凝聚而成的巨爪，从中间炸开了一个大洞。洞口边缘，规则碎片像融化的玻璃一样流淌、汽化。爪子疯狂抽搐，迅速缩回乱流深处，连带着那双猩红的眼睛也消失了。
只留下几块还在燃烧的规则残骸，在虚空中慢慢冷却。
一击。
仅仅隔空一击。
方舟停止了旋转，但船体损伤更严重了。尾部被爪子抓过的地方，装甲板完全变形，露出了内部焦黑的结构。主引擎有一半在冒烟，动力输出降到了百分之四十以下。
主控室里一片狼藉。
林清音抱着王希望，缩在角落。小家伙刚才被震得大哭，现在哭累了，抽抽搭搭地打嗝。裴宴从地上爬起来，甩了甩头，耳朵里流出一丝血。
王腾撑着墙壁站起来，感觉浑身骨头都像散架了。
孙悟空收起金箍棒，重新变回绣花针塞回耳朵里。他拍了拍身上的灰——虽然本来就脏兮兮的，走到王腾面前。
“看见没？”他问。
王腾点头，声音有点哑：“看见了。”
“那玩意儿，叫‘法则聚合兽’，算是这乱流区里比较麻烦的东西之一。”孙悟空说，“它没有实体，就是一堆混乱规则自己长出来的‘肿瘤’。打它，用蛮力没用，得用规则对冲。”
他顿了顿，看向王腾。
“你刚才那一手‘命令’，思路是对的，但太弱了。就像拿根牙签去撬城门，门没撬开，牙签先断了。”
王腾苦笑。
他知道自己弱，但被这么说，还是有点难受。
孙悟空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咧嘴一笑。
“不过你也别灰心。能想到用‘命令’而不是‘攻击’，说明你有点悟性。现在缺的，是力量和认知。”
“认知？”
“对。”孙悟空走到控制台前——那控制台还在冒火花，他一巴掌拍下去，火花灭了，但屏幕也彻底黑了，“你对力量的认知，还停留在‘工具’层面。你觉得力量是刀，是枪，是盾，是用来砍人、打人、防人的工具。”
他转过身，火眼金睛盯着王腾。
“但俺告诉你，不是。”
“真正的力量，不是工具。”
“是‘定义’。”
王腾愣住了。
裴宴和林清音也抬起头，看向孙悟空。
“定义？”王腾重复。
“对。”孙悟空说，“定义什么是真实，什么是虚假。定义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定义什么是存在，什么是不存在。”
他抬起手，打了个响指。
主控室里，那些漂浮的碎片、溅出的机油、甚至空气中飘浮的灰尘，突然全部静止了。
不是时间停止。
是孙悟空“定义”了这片空间：此处的物质，保持静止。
三秒后，他松开定义，一切恢复正常。
“看见没？”孙悟空说，“这就是‘定义’的力量。俺说这里的东西不动，它们就不动。没有为什么，因为俺说了算。”
王腾脑子里嗡嗡作响。
这个理念，和他之前学的一切都冲突。
力量是工具，这是他根深蒂固的认知。可现在孙悟空告诉他，不是，力量是定义。
“可是……”他艰难地开口，“这怎么可能？定义现实，那不成神了？”
“神？”孙悟空嗤笑一声，“神算个屁。在俺们洪荒，有点本事的人都敢自称神。真正的‘神话大罗’，比神高到不知哪儿去了。”
他走到王腾面前，抬手按住他的肩膀。
“听好了，小子。俺接下来要说的东西，可能会颠覆你之前所有的认知。你要是听懂了，以后的路就好走了。要是听不懂，那就说明你也就这样了，趁早找地方种田去，别想着救什么老家了。”
王腾深吸一口气。
“大圣请讲。”
孙悟空盘腿坐下，示意王腾也坐。
裴宴和林清音对视一眼，默默坐到旁边。
“先说最基本的。”孙悟空开口，“你觉得，你现在修炼，修的是什么？”
王腾想了想：“力量。境界。对规则的理解。”
“错。”孙悟空摇头，“你修的，是‘别人定的规则’。”
“别人定的规则？”
“对。”孙悟空说，“重力是九点八，谁定的？不知道，反正自古以来就是这样。能量守恒，谁定的？不知道，反正大家都这么说。时间向前流，空间是三维，谁定的？不知道，反正你生下来就是这样。”
他顿了顿。
“但这些规则，真的是‘真理’吗？”
王腾张了张嘴，没说出话。
“在俺们洪荒，有个地方叫‘不周山’。”孙悟空继续说，“那不周山周围三千里，重力是反的。你站在那儿，不是往下掉，是往上飘。还有个地方叫‘归墟’，那地方的能量不守恒，你往里扔一块石头，可能炸出比石头本身多一万倍的能量。”
“时间？空间？嘿，俺老孙当年一个筋斗十万八千里，你以为真是在‘空间’里飞？不是，是俺用金箍棒捅穿了空间，走的是捷径。时间？俺被压在五行山下五百年，你以为那五百年对俺来说很长？不长，也就打几个盹的工夫。”
他看向王腾，火眼金睛里闪着光。
“所以，你明白了吗？你之前学的那些‘规则’，只是这个宇宙的‘默认设置’。就像你买了个新法器，里头有些预设好的阵法。你可以用这些阵法，但别以为这就是法器的全部。”
王腾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在崩塌。
默认设置？
那岂不是说……
“那真正的修炼……”他声音发干。
“真正的修炼，是找到这个宇宙的‘后台’，然后修改设置。”孙悟空咧嘴一笑，“你想让重力反过来，就改重力参数。你想让时间倒流，就改时间参数。你想让能量凭空产生，就改能量参数。”
“这……可能吗？”裴宴忍不住插嘴。
“可能啊。”孙悟空说，“不然你以为那些‘圣人’‘道祖’是怎么来的？他们就是找到了后台，拿到了管理员权限，然后想怎么改就怎么改。改得多了，他们自己的‘道’就成了新的规则，其他人就得按他们的规则来。”
他看向王腾。
“你之前修炼，是在‘规则’里游泳，再强也是条鱼。而神话大罗，是要你变成‘制定水’的那个。你要让水往哪儿流，水就往哪儿流。你要让水变成冰，水就变成冰。你要让水不存在，水就不存在。”
王腾听得心神震撼。
他之前所有的修炼，都是在现有规则下，想办法游得更快、更灵活。
但从没想过，可以自己定规则。
“可是……”他艰难地说，“我怎么找到‘后台’？怎么拿到权限？”
“第一步，先找到你的‘唯一真我’。”孙悟空说，“把你那一身破烂全融了，炼成一个整体。这个整体，就是你的‘真我’，是你未来一切的根基。有了真我，你才有资格去‘定义’。”
他顿了顿，补充道：“这个过程，叫‘金丹化界’。以你丹田里那粒金丹为核心，以你的意志为框架，在你的身体里，开辟一个独属于你的‘小世界’。这个小世界，就是你最初的‘后台’。”
王腾下意识摸向自己的丹田。
那里，一转金丹正在缓缓旋转。
“金丹化界……”他喃喃自语。
“对。”孙悟空点头，“先在你自己身体里开个后门，练练手。等你能熟练操控自己的小世界了，再去试着影响外面的世界。一步一步来。”
王腾沉默了很久。
他在消化。
消化这些颠覆性的理念。
原来，修炼不是变强。
是拿到“定义权”。
原来，力量不是工具。
是“话语权”。
原来，自己之前的所有努力，都只是在别人的棋盘上拼命挣扎。
而现在，孙悟空告诉他，你可以自己造个棋盘。
“大圣。”王腾抬起头，眼神变得清明，“我要怎么做？”
孙悟空笑了。
他知道，这小子听懂了。
“第一步，先把你的‘破烂’全熔了。”他说，“你身上现在有氪星遗族的身体底子，金丹大道的修炼路子，武道意志，四元素之力，金乌血脉，还有一丝混沌雏形——这些东西，每一个单独拿出来都不错，但混在一起就是大杂烩。”
“你要用你的武道意志当锤子，用金乌血脉当炉火，用混沌雏形当熔炉，把所有这些力量，锤打成一个整体。这个整体，就是你的‘真我道基’。”
王腾闭上眼睛。
他开始尝试。
武道意志凝聚，化作无形的巨锤。金乌血脉沸腾，在丹田里燃起暗金色的火焰。混沌雏形缓缓展开，像一张无边无际的网，将其他所有力量包裹进去。
然后，锤子落下。
轰！
不是声音，是灵魂深处的震颤。
金丹剧烈震动，表面的暗金色纹路开始扭曲、重组。四元素之力被强行挤压，像不同颜色的颜料被倒进同一个桶里，开始混合、交融。氪星细胞发出抗议的嗡鸣，但在混沌的包容下，慢慢安静下来。
痛。
难以形容的痛。
像有人用烧红的铁棍在他的灵魂里搅拌。每一寸经脉都在抽搐，每一个细胞都在哀嚎。
王腾咬紧牙关，额头青筋暴起，冷汗像瀑布一样往下淌。
但他没停。
锤子一下，又一下。
每一次锤击，都让那些杂乱的力量融合得更深一点。每一次锤击，都让他的“真我”轮廓更清晰一点。
不知过了多久。
可能是一分钟，也可能是一小时。
王腾猛地睁开眼睛。
瞳孔深处，暗金色的火焰熊熊燃烧，火焰中心，有一点凝实到极致的“核心”在缓缓旋转。
那不是金丹了。
那是一个……世界的雏形。
虽然只有针尖大小，但王腾能感觉到，里面有自己的“规则”——重力是他定的，时间流速是他定的，能量的流动方式也是他定的。
那是独属于他的“内宇宙”种子。
“成了。”孙悟空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赞许，“虽然只是个雏形，连胚胎都算不上，但至少路子走对了。”
王腾长出一口气，瘫坐在地。
他感觉身体被掏空了，但精神却异常清明。
“大圣……”他声音虚弱，“接下来呢？”
“接下来，让这个种子长大。”孙悟空说，“需要养分。‘世界石’碎片，或者残破的位面本源，都是好肥料。吃了那些，你的内宇宙就能快速扩张。”
他顿了顿。
“等你的内宇宙有方圆百里大小，日月星辰虚影齐全，山川河流轮廓初现，你就能初步运用‘定义权’了。到时候，打一般的半神，就跟玩儿似的。”
王腾心头火热。
方圆百里？
他现在这个针尖大小的种子，要长到方圆百里……
“需要多久？”他问。
“看你的造化和资源。”孙悟空说，“如果光靠你自己慢慢修炼，一百年都够呛。但如果能找到‘世界石’或者位面本源，那就快了。一块拳头大的世界石，能让你扩张到十里方圆。一个残破位面的本源，至少百里起步。”
王腾沉默。
世界石。位面本源。
听名字就知道，这不是容易搞到的东西。
“去哪儿找？”裴宴问。
“两个地方。”孙悟空伸出两根手指，“第一，乱流区深处。这里规则混乱，偶尔会有破碎的世界碎片飘过来，里面可能藏着世界石或者位面本源。第二……”
他看向王腾。
“拍卖行的仓库。”
王腾眼神一凝。
“拍卖行有这东西？”
“当然有。”孙悟空说，“世界石是高级资源，位面本源更是战略物资。拍卖行掌控着星环十分之一的区域，手里肯定有存货。而且，他们经常会拍卖一些‘残破位面’，那些位面里，就可能残留着本源。”
王腾握紧拳头。
“所以，我们还是要回集市？”
“对。”孙悟空点头，“但不是现在。现在回去，等于送死。你得先变强，至少得有自保的能力。”
他站起来，走到观景窗前，看向乱流区深处。
“正好，这地方深处，就有个‘大家伙’。”
王腾也跟着站起来：“什么大家伙？”
“一头活了至少一万年的‘法则古兽’。”孙悟空说，“它不是聚合兽那种混乱的肿瘤，它是真正从混乱中诞生出‘秩序’的古老存在。它体内，应该凝聚了不少世界石碎片，甚至可能有一小块位面本源。”
他转头，看向王腾，咧嘴一笑。
“敢不敢跟俺去会会它？”
王腾没有犹豫。
“敢。”
“好！”孙悟空一拍大腿，“那明天，咱们就出发。”
他顿了顿，补充道：
“不过在那之前，你得先练练手，熟悉一下你的新力量。”
他指向方舟外面，那片刚刚恢复平静的乱流区。
“那里头，还有不少小型的聚合兽。你去，用你的‘真我意志’，一个一个‘命令’它们消失。什么时候能一口气清掉十只，什么时候就算入门了。”
王腾点头。
他走到舱门边，深吸一口气。
然后，推门走了出去。
外面，乱流依旧。
色彩斑斓的光扭曲闪烁，空间折叠又展开，时间碎片像雪花一样飘过。
王腾站在一块漂浮的岩石上，闭上眼睛。
他感受着丹田里那颗针尖大小的“内宇宙种子”。
然后，他睁开眼睛。
看向远处，一只刚刚凝聚成形的、只有牛犊大小的法则聚合兽。
他抬起手。
不是攻击。
是“定义”。
“此兽，当散。”
轻声，但坚定。
话音刚落，那只聚合兽身体一僵，然后像沙子堆成的雕塑一样，开始崩塌、消散。
三秒后，彻底消失。
王腾收回手，感觉精神消耗了一些，但还能承受。
他看向更远处。
那里，还有七八只聚合兽在游荡。
他笑了。
然后，迈步向前。
主控室里，孙悟空透过观景窗看着王腾的背影，火眼金睛里闪过一丝满意。
“小子，有点意思。”
他喃喃自语。
“说不定，真能在拍卖日之前，搞出点动静来。”
乱流区最深处，一双比之前那只聚合兽大十倍的眼睛，缓缓睁开。
它感应到了“同类的消失”，也感应到了那股陌生的、“定义”规则的气息。
它庞大的身躯在黑暗中蠕动，规则碎片像鳞片一样在它体表摩擦，发出金属般的轰鸣。它饿了。
它需要吞噬更多的规则，来维持自己的存在。
而现在，有两个散发着美味气息的“小东西”，正在朝它的领地靠近。它张开嘴，虚空中响起无声的咆哮。
狩猎，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