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还没停。
凤昭月靠在荒巷的墙边,手指抠进砖缝撑着身体。她能听见自己的心跳,一下比一下慢。掌心火纹彻底熄了,像烧尽的炭灰,裂口还在渗血,顺着指尖滴到地上,混进雨水里。
她把素银簪从袖中抽出来,在指甲上划了一下。疼意窜上来,脑子清醒了一瞬。
马蹄声越来越近。
她竖起耳朵听。不是杂乱的脚步,是整齐的铁蹄敲地,三列并行,间隔一致——是玄甲军独有的行进节奏。
他还来了。
她慢慢站起来,腿发软,靠着墙才没倒。袖子里那张火纹符纸被她攥得发烫,其实根本没热,只是手抖。
巷口出现一队黑影。
为首的骑马进来,玄袍湿透贴在身上,眉间带着霜色。他翻身下马,几步走到她面前,蹲下来看她。
“伤在哪?”
她摇头,“先救人。”
谢陵舟没再问,回头吹了声哨。乌鸦在头顶叫了两声,玄甲军立刻分出一半人去守巷口,另一半跟着他往枯井方向走。
“地窖入口被封死了。”他说,“我得下去探路。”
凤昭月伸手拉住他手腕,“别走主道。排水渠有机关,刚才炸过一次,随时会塌。”
谢陵舟看她一眼,“你还能用天机眸吗?”
她点头,闭眼三息。金光掠过瞳孔,睁开时眼尾泛红,“东侧砖墙有松动,震点在第三块青石下面。但里面有伏兵,至少八个。”
谢陵舟下令:“重锤砸震点,十人压阵,弓弩手准备。”
士兵抬出铁锤,对着井边一块青石猛砸。三下之后,地下传来闷响,砖石开始松动。
谢陵舟抽出苍雪剑,剑身雪白,映着微光。他纵身跃下枯井,剑尖插入井壁一处凸起,用力一旋。
咔的一声,侧门弹开。
烟雾从里面涌出来。
谢陵舟挥剑扫开浓雾,带头冲进去。凤昭月跟在后面,脚步不稳,但没掉队。
地窖里一片狼藉。铁笼散落,锁魂散粉末撒了一地,油灯翻倒,火苗还没灭。角落里躺着几个昏迷的教徒,都是刚才爆炸时被掀飞的。
灰袍老者站在中央,胸口染血,手里还抓着骨杖。他看见谢陵舟进来,冷笑一声,“来得正好。”
话音未落,他抬手拍向地面。
轰!
整个地窖晃了一下。天花板上的木梁断裂,碎石砸下来。一道铁闸从顶部滑落,眼看就要把入口封死。
谢陵舟反手一剑劈出,剑气将铁闸斩断半截,但另一侧已经落下。出口只剩一条缝。
老者又一掌按地,墙角一堆锁魂散突然腾起灰雾,迅速弥漫开来。
“这毒能乱神志,吸一口就会失控。”凤昭月低声道,“不能久留。”
谢陵舟盯着老者,“你逃不掉。”
老者咧嘴,“我不是要逃。我是要你们一起埋在这。”
他举起骨杖,指向两人。
凤昭月立刻摸出那张火纹符,贴在通风口的铁栅上。她掌心残血抹上去,火纹最后一点热力被引燃。
嗤——
火焰顺着铁栅往上爬,碰到残留的药粉,轰地炸开。烟雾被炸散一部分,视线清晰了几秒。
就在这瞬间,谢陵舟动了。
他甩出苍雪剑,剑锋直取老者咽喉。剑风卷起空中飘散的火纹灰烬,金焰附着剑身,发出刺耳鸣响。
老者举杖格挡,却被剑势带得后退三步。他想催动阵法,可脚下的符文已经被炸毁大半,灵力接不上。
谢陵舟落地,一脚踩碎最后一块阵眼石。
老者吐出一口血,踉跄站住。
“寅时祭……”他咳着说,“你们阻止不了……”
话没说完,苍雪剑穿喉而过。
他倒下时,手里还攥着半块玉牌。
凤昭月走过去,从他怀里摸出一张残页,上面写着“城南”和“子时”两个词,其余都被烧毁。
谢陵舟拔出剑,回身扶住她。她膝盖一软,差点跪倒。
“撑住了。”他说。
她点头,把残页递给他,“这是线索。”
谢陵舟收好纸条,转头对外喊:“封锁现场!所有人押出去,一个不留!”
外面传来应答声。
地窖里安静下来。
获救的囚犯靠墙坐着,没人能走。火光摇曳,照在谢陵舟脸上,眉间的霜色还没散。他一直扶着凤昭月,手没松过。
她低头看自己掌心,火纹完全黯淡,皮肤焦黑开裂,碰一下都疼。今晚不能再用了。
但她没说。
谢陵舟察觉她在看手,低声问:“很痛?”
她摇头,“还能站。”
他盯着她看了两秒,忽然把她往怀里带了一下,确认她没脱力,才松手。
“下次别一个人闯。”他说。
她抬眼看他,“你不也来了。”
“我是带兵的,你是主谋。”他声音低,“别让我救不到你。”
她没回答,只是把素银簪重新插进袖中。簪子沾了血,滑了一下才塞进去。
外面雨小了。
玄甲军正在清理通道,有人抬着担架进来,准备运走尸体。长老的尸首被翻了个身,后腰露出一块黑色印记,像是某种图腾。
谢陵舟看了一眼,没多说。
凤昭月却记住了那个形状。像蛇缠着月亮。
她刚想开口,忽然听见地底又有震动。
不是来自上方,是更深处。
谢陵舟也察觉了,皱眉看向地面。
裂缝从墙角蔓延过来,直通中央。一股寒气从缝里冒出来,带着腐味。
“下面还有空间。”她说。
谢陵舟立刻下令:“停!所有人退出五步!”
士兵后退。
裂缝越裂越大,咔咔作响。
一道铁门缓缓升起,露出向下的阶梯。黑气从里面涌出,接触到空气后发出嘶嘶声。
凤昭月捂住口鼻,“是毒雾。”
谢陵舟拉她往后,“别靠近。”
可就在这时,一个囚犯突然起身,摇摇晃晃往台阶走去。
“别去!”她喊。
那人没停,一步步往下。
谢陵舟抬手,一支羽箭射出,钉在他脚前。
那人终于停下,转身看着他们。眼神空洞,嘴角抽动,像是被人控制了。
“傀儡。”谢陵舟冷声说,“下面有人在操控。”
凤昭月握紧袖中符纸,“不能让他下去报信。”
谢陵舟点头,抽出苍雪剑,“我去。”
“不行。”她拦住他,“你不知道下面有多少机关。我去。”
“你已经用完了火纹。”
“我不用也能走。”她看着他,“你在外接应。如果我三炷香内没回来,你就炸塌入口。”
“不可能。”
“这是命令。”她说,“你是将军,我是谋士。现在我说了算。”
谢陵舟盯着她,拳头握紧又松开。
最终他点头,“好。但我派人跟你。”
“不要。”她摇头,“只能我一个。多了会触发阵法。”
她转身走向台阶,脚步不稳但没回头。
谢陵舟在后面抓住她手腕,“如果你死了,我也不会独活。”
她顿了一下,“那你就好好活着。”
然后她挣开手,走进黑雾里。
台阶很长。
她每走一步,都能听见脚下传来水声。墙壁潮湿,摸上去黏糊糊的。空气越来越冷,呼吸都带白气。
走到一半,她停下来,从袖中摸出一根细绳。这是进门前绑在腰上的,另一端连着外面。
绳子还绷着。
她继续往下。
尽头是一间密室。
正中央摆着一口青铜棺,盖子半开。里面躺着一个人,身穿黑袍,脸上覆着面具。
她走近几步,忽然听见身后传来锁链声。
回头一看,通道入口的铁门正在缓缓关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