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在墨心介入的同时,另一道魁梧如山的身影也动了起来。四师傅巨擎,抱着臂膀在工地边缘巡视片刻后,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便微微眯起。他迈开大步,走到一处正在挖掘的地基坑前,声音沉浑,带着一股天然的威慑力:“此处,深度不够!再下挖半尺!夯土需更实,偷工减料,将来塌了,砸死的是你们自己!”
他声若洪钟,震得那几名正有些懈怠的村民一个激灵,连忙应是,手下再不敢马虎。巨擎也不停留,继续踱步,目光如电,扫过每一个作业面。
“你!木料堆放杂乱,取用不便,重新码放!”
“那边!运土路线与人行通道混了,分开!想被撞下山坡吗?”
“脚手架绑扎不牢,是想摔死吗?拆了重绑!”
他言语直接,甚至有些粗鲁,却句句切中要害,全是关乎工程质量和人身安全的关键点。他虽不通具体建造,但行走江湖、历经生死培养出的洞察力和对细节的苛求,此刻用在监工上,竟有种奇效。原本有些散漫、仅凭经验行事的工人们,在这位气场强大的“冷面监工”注视下,不由自主地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动作更加规范,效率竟也提升了不少。周文敏远远看到,心中更是安定,有巨擎师傅坐镇,她可以更专注于整体的协调和规划。
大师傅孙隼和二师傅孙卒,看着眼前这片尘土飞扬的工地,以及那些虽然精神见好,但底子依旧虚弱的村民,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
“此地穷山恶水,瘴气隐约,村民体弱,难免有伤病。”孙隼捋着白须,对周文敏道,“我二人左右无事,便去附近山上转转,看看能否采些常用的药材备用,以防不时之需。”他指了指那些忙碌的村民,“再者,他们常年劳作,多有暗伤陈疾,若有合适药草,或可调配些简单的汤药,帮他们固本培元。”
二师傅孙卒也阴恻恻地补充了一句:“顺便看看,有无毒虫蛇蚁需防范,免得扰了工程。”他腰间的小葫芦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
周文敏自然又是感激不尽,连忙让一名熟悉附近山路的村民为他们引路。两位老师傅便背着药篓,飘然离开了喧嚣的工地,身影很快没入了远处苍翠的山林之中。
五位师傅,转眼间便只剩下了三师傅黎三婆还留在叶子芙身边。黎三婆看着师兄师弟和徒弟们都找到了“活计”,那双饱经世故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笑意,她低头对叶子芙道:“小芙儿,他们都有事做,咱们婆孙俩也别闲着。走,婆婆带你去个清静地方,教你点好玩的东西。”
叶子芙眼睛一亮,她知道黎三婆精通阵法与峨眉刺,这“好玩的东西”定然不凡。她立刻点头,牵住了黎三婆布满老茧却温暖的手。
黎三婆对墨天墨云和小乌龟道:“你们在此等候,或去帮忙,我带芙儿去那边山脚转转,不远离。”语气虽平淡,却自有一股让人信服的威严。
墨天墨云有些犹豫,看向叶子芙。叶子芙对他们点点头:“我跟三师傅去学本事,你们不用担心。”小乌龟巨大的头颅也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示意默许。
于是,黎三婆便牵着叶子芙,离开了喧嚣的河岸,朝着不远处一座林木葱郁的山脚走去。那里地势稍高,可以俯瞰大半个工地,却又足够安静。
寻了一处平坦的草地,黎三婆让叶子芙坐下。她并未急着教授高深的阵法原理,而是随手捡起几颗颜色、形状各异的小石子,在草地上随意摆弄起来。
“芙儿,你看,”黎三婆的声音变得柔和而富有引导性,“天地万物,皆有其位,有其势。阵法之道,初窥门径,不在强行改变,而在引导和利用。”她将几颗石子按特定方位放下,“你看这几颗石头,若胡乱摆放,便是死物。但若依循某种规律,它们便能借地势,引风气,形成一个小小的‘域’。在此域中,或许能让人迷失方向,或许能汇聚一丝灵气,或许……能警示外来者。”
她一边说,一边用手指在石子间勾勒出无形的线条。叶子芙凝神细看,她前世阅历丰富,理解力远超常人,此刻听着黎三婆深入浅出的讲解,看着那看似随意实则暗含玄妙的石子布局,心中竟隐隐有所触动。那不再是虚无缥缈的神怪之说,而更像是一种对自然规律和能量场的精妙运用与引导。
黎三婆见叶子芙听得专注,眼中闪烁着思索的光芒,心中暗暗点头,这孩子果然灵性十足。她开始更细致地讲解最基本的方位、五行生克与阵法布局的入门关联,并用石子在地上摆出最简单的迷踪阵雏形,让叶子芙尝试辨认生门、死门。
山风习习,吹动草叶沙沙作响。远处工地的喧嚣仿佛成了模糊的背景音。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沉浸在那由几颗普通石子构成的、初窥大道门径的玄妙世界里。叶子芙的学习能力让黎三婆惊喜不已,往往一点就透,甚至能举一反三。
阳光逐渐炽烈,河岸边的工程在巨擎的监督和墨心的指导下稳步推进,周文敏统筹协调,忙而不乱。采药的师徒深入山林,探寻自然馈赠。而山脚下,一种无形无质,却可能在未来发挥巨大作用的技艺,正悄然在一个稚龄少女的心中,播下了第一颗种子。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而在千里之外的叶家村,也迎来他们的惊喜。
这日午后,叶秦氏正坐在老宅院子的枣树下,眯着眼缝补一件旧衣。阳光透过稀疏的叶片,在她花白的头发和布满皱纹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大儿媳袁小花在井边浆洗衣物,四儿媳何云娘和五儿媳刘小翠则在旁边的菜地里除草,低声说着闲话,孩子们不知在哪个角落嬉闹,传来隐约的欢笑声。一切都显得平常而安宁。
突然,村口传来一阵不同寻常的喧哗,夹杂着急促的马蹄声和村民们惊疑的议论声。这动静打破了小山村的静谧,引得叶家院里的女人们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计,疑惑地抬头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