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桥上,孟知味静静伫立,任由那因果剧变掀起的余波拂过她的裙摆。
空气中,残留着一种近乎撕裂法则的狂暴气息。
她的眼眸,能洞穿寻常仙神无法窥见的命运丝线。此刻,这些丝线正以前所未有的频率疯狂震颤,交织成一片混乱的汪洋。
然而,在这片混沌的表象之下,孟知味看到了一些更深层的东西。
那不是纯粹的破坏。
那是一场……手术。
一场刮骨疗毒、精准到令人心悸的宏伟手术。程诺的目标,根本不是某个神,某个殿,而是深植于地府,乃至三界运转规则底层的某个恶性肿瘤——“深渊模因”。
他掀起的滔天巨浪,只是为了定位并切除那个病灶所必须的掩护。
“这小疯子……”
孟知味唇边逸出一声轻叹,带着三分惊骇,七分激赏。
“是要把天捅个窟窿,再自己补上吗?”
她低头,看着锅中亘古不变的汤水,那能洗去一切记忆的浑浊液体里,映出她自己一双看得太透、也因此寂寞了太久的眼睛。
“也罢,我这碗汤熬了千年,也该换换味道了。”
话音未落,她素手轻扬,对着下方的忘川河轻轻一拂。
刹那间,奔流不息的忘川河水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搅动,河底沉寂万年的泥沙泛起,瞬间将程诺留下的那些最清晰、最直接的因果痕迹彻底冲刷、混淆,化作亿万种虚假的可能,流向了未知的远方。
她没有选择阻止,也没有选择询问。
她选择,为他争取时间。
……
与此同时,丰都城内一处绝对安全的隐秘空间内。
程诺面无表情地看着“神级职员绩效系统”的通讯界面。
数十个加密通讯请求正在疯狂闪烁,红色的紧急标识几乎要刺穿屏幕。
最顶端的,是崔府君。
那个总是为他奔走、为他筹谋,甚至不惜赌上自己前途的判官,此刻的头像正以最高频率跳动着。
程诺的指尖悬停在屏幕上方,一丝极其细微的动摇,在他眼底一闪而逝,旋即被绝对的冰冷所覆盖。
他不是没有感情。
他只是,再也无法承担拥有感情的风险。
“达摩克利斯协议”的执行者,必须是一柄无情的刀,任何情感的羁绊,都可能成为敌人用以攻破他的致命弱点,甚至会牵连他所珍视的一切。
他伸出手指,没有接通,而是调出了一个冰冷的文本编辑器。
没有一个多余的字,没有一丝一毫的温度。
点击,发送。
崔府君的头像闪烁频率骤然一滞,随后,暗了下去。
紧接着,是钟馗的通讯请求。
程诺如法炮制。
发送。
一个又一个,那些曾经并肩作战的盟友,那些曾给予他温暖与信任的名字,被他用最冷酷、最程序化的语言,一一推开。
他正在亲手,将自己变成一座孤岛。
做完这一切,程诺关闭了通讯界面,站起身。
他一步踏出,身影便已出现在丰都最高的摩天阴楼之巅。
凛冽的阴风吹动着他的衣角,脚下是横贯天际的霓虹长龙,是川流不息的亿万魂灵。整个地府最繁华的夜景,在他眼中却只是一堆庞大而复杂的数据流。
他张开双臂,面前的虚空中,一个全新的系统界面缓缓展开。
不再是KpI,不再是绩效点。
那是一张覆盖了整个地府,甚至延伸至三界各处的巨大星图——“熵增遏制流程图”。
图上,每一个闪烁的光点,都代表着一个世界的逻辑节点、一个因果的枢纽。
程诺的目光扫过星图,找到了几个被他特别标注的暗金色光点。
崔府君、钟馗、孟知味……甚至还有秦广王。
他伸出手指,将这些光点一个个拖拽进一个被命名为“待隔离保护变量”的独立区域,并为该区域设置了最高级别的逻辑壁垒。
这是他最后的温柔。
然后,他将代表自己的那个、唯一散发着刺目红光的光点,拖拽到了流程图的核心位置。
在这一刻,在万家灯火的映衬下,他孤寂的背影仿佛与无尽的黑暗融为一体。复仇的火焰已经熄灭,取而代之的,是清算整个世界失序熵增的绝对理性。
从卷王到清算师。
一场孤独的加冕,于无人知晓的顶峰,悄然完成。
他深吸一口气,将目光投向流程图上第一个被标记为“高危病灶”的节点。
程诺的眼神变得锐利如刀,开始飞速构建攻击路径,推演清算方案。
就在他即将确认执行命令的瞬间——
嗡!
整个系统界面猛地一震,所有数据流瞬间静止。
一个完全不属于绩效系统风格的图标,凭空浮现在屏幕正中央。
那是一架造型古朴、散发着淡淡金光的……天平。
天平的下方,一行冰冷而威严的文字缓缓浮现,每一个字都仿佛蕴含着审判万物的力量。
“未知的观测者已介入因果平衡,你的行为已被标记。”
“请谨慎选择你的道路,篡改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