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讯器那头，白景明的声音几乎是吼出来的。
“下一个？林绝！你他妈疯了！你现在的状态根本不对劲！”
刺骨的寒风卷着冰冷的雨丝，狠狠抽打在林绝的脸上。他站在吴叔那台机甲的残骸边，金属的焦糊味与血腥气混杂在一起，钻入鼻腔，令人作呕。
他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却带着一种不属于人类的冰冷与平静。
“我很好。”
“好个屁！”白景明的声音因焦急而失真，“我隔着几万光年都能听到你灵魂在碎裂的声音！听着，林绝！你的声音不对劲，你必须停下！再这样下去你会彻底垮掉的！”
停下？
林绝的身体微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
他怎么能停下。
一旦停下，那双浑浊却温和的眼睛，那碗热气腾腾的汤面，那句“孩子，多吃点，外面冷”的叮嘱……就会像潮水一样将他淹没。
复仇的火焰是他唯一的浮木。一旦松手，他就会沉入名为“愧疚”与“痛苦”的深海，万劫不复。
雨水顺着他的额发滑落，流过眼角，像是无声的泪。
他缓缓蹲下身，从一片扭曲的金属零件中，捡起一枚沾染着血污的徽记。那是一条咬住自己尾巴的蛇，衔尾蛇。
“我不能停……”
林绝的声音低沉而压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最深处挤出来的，带着血的重量。
“一旦停下，吴叔递给我热汤面的样子就会浮现在眼前……”
“告诉我，这个徽记，到底是什么。”
他的话语里没有请求，只有不容置疑的命令。这是一种用行动对抗精神崩溃的偏执，一种将所有情感献祭给复仇的决绝。
通讯器那头陷入了死寂。
良久，白景明沉重地叹了口气，他知道，自己劝不住这个已经走在钢丝上的男人。
“……把它接入你的个人终端，我来破解。这东西的加密方式很古老，但防护层级极高，应该是某个隐秘组织的身份标识。”
“好。”
林绝将徽记背面的微型接口，接入了手腕上的战术终端。
冰冷的数据流瞬间涌入，屏幕上亮起幽绿色的光芒，映照着他毫无血色的脸。
破解开始了。
白景明那边，无数代码如瀑布般飞速刷新。林绝则静静地坐在雨中，任由冰雨浸透他的作战服，带走他身上最后一丝温度。
他强迫自己盯着屏幕，盯着那些飞速变化的数据，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于此。
他不敢闭眼。
他怕一闭上眼，看到的就是吴叔临死前那错愕又悲伤的眼神。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雨夜里，只剩下风声、雨声，以及白景明那边偶尔传来的、敲击键盘的急促声响。
突然！
“找到了！我绕过了它的核心防御，截取到了一段明文信息！”白景明的声音带着一丝如释重负，但很快就转为惊愕。
“这是……一份宣言？”
林绝的瞳孔猛地一缩：“念。”
白景明的声音变得前所未有的凝重：“‘致世界——旧秩序的腐朽，滋生了名为林绝的毒瘤。他以复仇为名，行毁灭之实，践踏规则，亵渎生命。’”
“‘我，楚天恒，衔尾蛇组织的执行官，在此宣告——我们将于72小时后，在坐标‘遗弃星域-塔纳托斯星环’，对林绝进行最终审判。’”
“这不是追杀……这是审判？”林绝喃喃自语，一种荒谬感涌上心头。
“不止！”白景明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恐惧，“后面还有！‘此审判将通过覆盖全球的量子通讯网络进行同步直播。世界将见证，违逆新时代洪流的个体，将如何被净化。’”
“‘林绝的死亡，不是终结，而是献祭。是以他的灵魂与生命为祭品，宣告一个由‘衔尾蛇’所引领的、绝对理性和秩序的新纪元的开端！’”
话音落下，世界仿佛都静止了。
雨水击打在机甲残骸上，发出单调而悲凉的“滴答”声。
林绝脸上的痛苦、挣扎、疲惫，在这一刻尽数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超越了生死的、绝对的平静。
他缓缓站起身，挺直了因背负了太多而微微弯曲的脊梁。
“原来如此……”
他的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却又重得仿佛能压垮星辰。
“我不是他们的敌人，我是他们的祭品。”
“楚天恒要的不是杀我，而是向全世界献祭我。”
这一刻，个人的恩怨、复仇的痛苦，在这样一个庞大到近乎荒诞的阴谋面前，显得如此渺小。
他的敌人，从来不只是楚天恒，而是楚天恒背后那个企图重塑世界秩序的恐怖组织。
他的复仇，被对方巧妙地利用，变成了一场昭告天下的、盛大的开幕仪式。
“等等……林绝！”白景明的声音忽然变得无比绝望，甚至带上了一丝颤音。
“我……我接入了全球军用卫星网络，调取了塔纳托斯星环的实时监控……”
林绝的战术终端屏幕上，画面猛地一跳。
浩瀚的宇宙背景中，那片被称为“遗弃星域”的死亡地带，此刻正变得前所未有的“热闹”。
一艘艘狰狞的星际战舰撕裂空间，从跃迁通道中驶出，舰身上闪烁着各大顶级财阀与势力的徽记。
星球的同步轨道上，数以万计的战斗机甲如同蜂群般集结，形成密不透风的包围网。
地面上，一个个强横的能量信号接连亮起，那是无数闻讯而来的顶级强者，每一个都足以在星际间掀起腥风血雨。
天罗地网，不过如此。
这已经不是一场决斗，甚至不是一场战争。
白景明的声音通过通讯器传来，像是从地狱深处发出的呻吟，充满了无尽的绝望。
“……林绝，这不是决斗，这是你的全球公开行刑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