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道阁，首席长老殿。
香炉里燃着静心凝神的檀香，但秦书仪的心跳却如擂鼓，怎么也静不下来。
她站在殿宇中央，前方，那位须发皆白、仙风道骨的首席长老正闭目打坐，仿佛与天地融为一体。
他便是闻道阁的定海神针，是所有弟子敬仰的顶峰。
可不知为何，当她踏入此地，怀中那枚凌渊交给她的、用于定位的罗盘，竟开始微微发烫。
这股热量，像一根针，刺破了表面的平静，让她嗅到了一丝不安的气息。
“书仪，你来了。”
首席长老缓缓睁开眼，目光温和如初，仿佛能看透人心。
“弟子秦书仪，拜见首席长老。”她恭敬行礼，强压下心中的悸动。
“不必多礼。”长老微笑着，眼神却似乎越过了她，看向了她身后的虚空，“你似乎，还带了位客人？”
话音落下的瞬间，秦书仪怀中的罗盘骤然滚烫，几乎要烙穿她的衣衫！
不好！
她脸色剧变，但一切都晚了。
首席长老的脸上，那温和的笑容并未褪去，反而显得愈发诡异。他没有丝毫动手的迹象，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终究还是来了。”
随着他的叹息，整个大殿的地面与墙壁上，无数早已刻画好的血色符文瞬间亮起，构成一座巨大而邪异的仪式法阵！
一股令人作呕的、来自深渊的气息轰然爆发！
在首席长老的背后，一道纯粹由扭曲与混沌构成的漆黑阴影，如活物般蠕动着升起。
暗中，早已将气息收敛到极致的凌渊瞳孔猛缩，他刚要带着秦书仪强行破开空间——
那道黑影却猛地伸出一条触手，无视了空间与距离，直接印在了他的眉心！
嗡！
凌渊只觉得整个世界在眼前崩碎，意识被一股无可抗拒的恐怖力量疯狂拖拽，坠入无尽的黑暗深渊。
现实中，他的身形从虚空中踉跄跌出，双目瞬间失去了所有神采，如一尊没有灵魂的雕像，僵立在秦书仪身旁。
“凌渊！”秦书仪发出一声惊呼，却被法阵的力量死死压制，动弹不得。
……
这里是哪里？
凌渊的意识漂浮在一片灰白色的虚无之中。
没有声音，没有光，没有时间，甚至没有“存在”本身的概念。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精神体正在被一种无形的力量缓缓消磨、稀释，就像一滴墨水滴入了无垠的大海。
这是他最深的恐惧——“存在稀薄化”的终极形态。
就在这时，一个宏大、冰冷、不含任何感情的意志，响彻他的灵魂深处。
诱惑！
这是直击他灵魂弱点的终极诱惑！
只要他点头，他将不再承受被世界遗忘的痛苦，他将成为“永恒”的一部分！
“不……”凌渊的意志凝聚成型，发出艰难的抵抗。
那意志似乎有些“疑惑”，眼前的画面骤然一变！
轰！
无尽的火海，战友们临死前绝望的嘶吼，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在烈焰中化为灰烬。
“闭嘴！”凌渊双目赤红，仇恨的火焰几乎要吞噬他的理智。
画面再转，那些他恨之入骨的仇敌，正站在尸山血海之上，对他发出无情的嘲笑。
那声音充满了魔力，放大了他心中最原始的黑暗。
痛苦、无力、悔恨、愤怒……
无数负面情绪如潮水般涌来，一层层剥离着他的意志，瓦解着他的防线。
他的精神在哀嚎，他的灵魂在颤抖。
“永恒的存在”……
“复仇的力量”……
只要……只要放弃抵抗……
凌渊的眼神开始涣散，他的抵抗正在变得微弱。他太累了，背负了两世的血海深仇，他真的太累了。
或许，就此沉沦，也是一种解脱。
就在他的意识即将彻底坠入黑暗的前一秒。
一张咋咋呼呼、脸上带着傻气的笑脸，忽然闪过他的脑海。
“凌哥！这可是我珍藏的限量版手办，送你了！以后我罩你！”
是白小胖。
紧接着，又一道温润却坚定的目光浮现出来。
“凌渊，我相信你。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
是秦书仪。
那些新生的、鲜活的、真实的记忆，像一道道刺破黑暗的曙光，瞬间照亮了他即将沉沦的灵魂！
前世的仇恨是刻骨的烙印，但今生的羁绊，却是温暖的现实！
那些笑容，那些信任，那些毫无保留的关心……它们不是虚无的！
“啊啊啊啊——！”
凌渊的灵魂爆发出凄厉的嘶吼，那是濒死野兽最后的挣扎，也是一个男人守护心中珍宝的决绝！
“我的存在或许短暂，但他们的笑容是真实的！”
“为了那份真实……我拒绝你的虚无永恒！”
轰隆！
他那凝聚到极致的意志，如一柄锋利无匹的尖刀，不仅吼退了模因的低语，更是反向狠狠刺入了那片混沌的黑影之中！
一瞬间，不属于他的，浩瀚如烟海的信息洪流，疯狂涌入他的脑海！
他看到了。
他看到了一颗蔚蓝的星球，在黑影的侵蚀下，文明崩溃，生灵涂炭，最终归于死寂。
然后，时间倒流，一切重置。
他又看到了一个修仙昌盛的世界，无数强者飞天遁地，却依旧挡不住那黑影的蔓延，最终万法凋零，天地重归混沌。
时间再次倒流，重置。
魔法世界、科技帝国、蛮荒纪元……
一次又一次的毁灭。
一次又一次的重置。
这方世界，就像一个被无形大手玩弄的沙盘，无论发展出何等璀璨的文明，最终的结局都只有覆灭与轮回。
而那所谓的“深渊模因”，就是带来终焉的灾厄本身！
在这样宏大而绝望的宿命悲剧面前，他那点个人的血海深仇，显得如此渺小，如此……可笑。
原来，这才是世界的真相。
原来，他真正的敌人，从来不是那些人。
凌渊的灵魂，在这无尽的轮回幻象中，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平静。
那燃烧了两世的仇恨火焰，在这一刻，悄然熄灭。
不是遗忘，而是释然。
……
现实中，首席长老殿。
“噗——”
首席长老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脸色瞬间萎靡下去，满脸的不可置信。
“怎么可能……你怎么可能……挣脱了‘神’的意志？！”
就在他惊骇的目光中，那尊僵立的“雕像”动了。
凌渊缓缓抬起头，那双失神的眼睛，重新恢复了神采。
不。
那不是神采。
那是一片比宇宙深空还要死寂的冰冷，不带一丝一毫的情感，仿佛世间万物在他眼中都已沦为没有意义的粒子。
他无视了一旁又惊又喜的秦书仪，目光平静地落在吐血的首席长老身上。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让灵魂冻结的寒意。
“你的神，让我看到了更有趣的东西。”
“作为回报……”
“你的‘清算’，现在开始。”
然而，面对这宛如神明宣判的场景，濒临绝境的首席长老脸上，却忽然咧开一个狰狞疯狂的笑容！
“晚了！一切都太晚了！”
他嘶吼着，猛地捏碎了手中一直紧握的一枚血色玉符！
“既然无法将你献给吾神，那就用整个闻道阁……为你陪葬吧！”
咔嚓！
玉符碎裂的瞬间，整座闻道阁主峰，乃至连绵的山脉，都开始了剧烈的地动山摇！
覆盖整个宗门的护山大阵，那道守护了宗门千年的庞大光幕，在这一刻发出了刺耳的悲鸣！
所有的防御能量，在这一刻被疯狂逆转，化作了最纯粹的毁灭之力！
天穹之上，无数道足以轻易抹杀封侯强者的毁灭光束，从四面八方调转方向，如一场末日流星雨，齐齐射向了风暴的中心——
首席长老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