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都,丞相府夜宴。
丝竹管弦之声悠扬,觥筹交错间看似一派祥和。
然而,端坐于主位的曹操,那看似随意的目光深处,却藏着冰冷的审视与试探。
今夜受邀的宾客不多,唯有颍川陈氏的家主陈纪与其子、现任尚书郎陈群。
酒过三巡,气氛渐酣。
曹操忽然放下酒樽,状似无意地看向陈纪,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错辨的深意:
“元方公,颍川陈氏,诗礼传家,名满天下。孤近日偶闻一桩旧事,颇为有趣,不知公可愿为孤解惑?”
陈纪心中微凛,面上却不动声色,拱手道:“丞相垂询,纪敢不直言?不知是何旧事,竟能入丞相之耳?”
曹操微微一笑,指尖轻轻敲击着案几,目光扫过陈纪,又掠过一旁神色恭谨的陈群,缓缓道:“孤听闻,贵府多年前,曾出一位天生异象的……神女?”他刻意在“神女”二字上微微停顿,观察着两人的反应,“据说,此女降生之时,口含一枚玉骰,光华内蕴,非凡俗之物。不知此事,是真是假?”
“哐当——”一声轻微的脆响,是陈群手中的银箸不慎碰倒了面前的酒爵。
他脸色瞬间煞白,虽立刻强自镇定,躬身去扶酒爵,但那瞬间的失态,如何能逃过曹操锐利的双眼?
陈纪亦是心头巨震,握着酒杯的手指猛然收紧,指节泛白。
他万万没想到,这被家族视为最高机密、严密封锁了十余年的旧事,竟会从曹操口中说出!他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念头——是谁走漏了风声?曹操知道了多少?他此刻提及此事,意欲何为?
强压下翻涌的心绪,陈纪努力维持着声音的平稳,甚至带上了一丝恰到好处的疑惑与惶恐:“丞相……此言从何说起?我陈氏世代耕读传家,谨守礼法,何来……何来什么‘神女’、‘玉骰’之说?此等怪力乱神之语,怕是坊间无知之徒以讹传讹,玷污丞相清听,万望丞相明鉴!”他矢口否认,语气坚决,仿佛真的从未有过此事。
曹操将陈纪的强作镇定与陈群那一瞬间的惊慌尽收眼底,心中更是笃定了八九分。
他并不急于戳破,反而哈哈一笑,举杯道:“元方公不必紧张,孤亦是道听途说,闲谈而已。想来也是,若真有如此神异之事,贵府又岂会寂寂无名至今?”
他话锋一转,似是感慨,又似是意有所指,“不过,这世间奇人异事,有时也未必空穴来风。便如那荆州陈竹,此前亦是声名不显,如今却一鸣惊人,屡出奇谋,其所学所为,迥异流俗,倒真有几分……‘神异’之姿了。”
他将“陈竹”与“神异”隐隐挂钩,目光如同最锋利的探针,刺向陈纪与陈群。
陈纪与陈群闻言,心中更是翻江倒海。
曹操此言,几乎已将怀疑的矛头,直指那被他们“弃之如敝履”的“神女”!
他是在试探,还是在警告?难道他已将陈竹与那“口含玉骰”的旧闻联系起来了?
陈纪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他强笑道:“丞相说笑了。那陈竹……悖逆族训,投身伪逆,其言行早已与我颍川陈氏无关。至于其人有何能耐,是福是祸,亦非我陈氏所能知晓,更不敢妄加评论。”
他再次强调切割,试图将家族将其彻底剥离开来,以免引火烧身。
曹操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们一眼,不再追问,只是悠然道:“是啊,是福是祸,犹未可知。不过,孤向来对这等有趣的人和事,颇感兴趣。”
他举杯邀饮,“来,满饮此杯,愿天下英才,皆能为朝廷所用。”
宴席在一种表面和谐、内里暗流汹涌的气氛中继续。
但陈纪与陈群心中已是惊涛骇浪,食不知味。
他们知道,曹操绝非无的放矢。
家族的秘密,恐怕已然暴露。
而那个他们亲手推开、如今却展现出惊人能量与潜在“神异”的陈鹤月,已然成了一块烫手的山芋,不仅关乎家族声誉,更可能引来曹操更深层次的觊觎与……杀机。
今夜之后,颍川陈氏与北方政权之间那本就脆弱的信任,已是岌岌可危。
而远在荆州的你,尚不知晓,一场因你而起、更为凶险的风暴,正在许都悄然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