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正当午，暖融融的阳光洒遍庭院，青石砖面被晒得微微发烫，墙角的茉莉开得正盛，甜香混着饭菜的余温在空气中漫散。
秦舒菡蜷在院中的藤编摇摇椅上，指尖漫不经心地划过扶手处的雕花。
刚吃完中饭的慵懒浸在眉眼间，连说话都带着几分含糊的拖腔。
“你打算怎么处理慕熙瑜？”
秦景珩的声音从正屋门口传来，他单手拎着一张酸枝木小几，步履沉稳地跨过门槛。
月白锦袍的袖口挽至小臂，露出线条利落的腕骨，搬桌子的动作轻松得仿佛那只是件轻巧物件，却还是细心避开了地上铺着的青竹凉席。
秦舒菡眼皮都没抬，摇摇椅顺着惯性轻轻晃动，发出细碎的咯吱声。
“不急，”
她慢悠悠道，
“先让我躺会儿，她既签了那份约束契书，又没了背后的宗族支持，还能逃到哪里去。”
话音刚落，她忽然睁开眼，朝着秦景珩抬了抬下巴，语气带着点理所当然的娇憨：
“诶诶诶，桌子放我边上，不然我伸手拿不到东西。”
“懒死你算了。”
秦景珩嗤笑一声，嘴上毫不留情，身体却精准地将小几搁在摇摇椅右侧，距离刚好是她伸手就能触及的范围。
他俯身整理了一下桌角，目光扫过她露在外面的脚踝，眉头微蹙，
“要吃什么？刚吃完饭，给你弄点清淡的。”
“唔，我想想。”
秦舒菡重新闭上眼，脑袋随着摇椅的节奏轻轻一点一点，像只餍足的猫，
“你先给我盖个薄毯吧，树荫下有点风，凉丝丝的。”
“行，祖宗。”
秦景珩无奈地摇了摇头，语气里却听不出半分不耐，转身走进正屋。
片刻后，他拿着一条月白色的云锦薄毯出来，轻轻搭在秦舒菡身上，动作细致地将边角掖好，连她握着扶手的手都一并盖了进去。
“现在可以说了，吃什么？水果还是点心？”
“水果吧。”
秦舒菡吸了吸鼻子，茉莉的香气混着毯子上淡淡的檀香，让她愈发放松，
“不要太甜的，我怕腻，毕竟刚吃完饭，胃里还胀着。”
“那你不想吃什么？”
秦景珩拉过一张竹椅坐在小几旁，指尖叩了叩桌面，像是在认真记录。
“草莓，”
秦舒菡立刻接口，语气带着明显的抗拒，
“它酸酸的，吃完嘴里还留着涩味；
苹果也不要，太脆了，嚼着费劲，而且有点寡淡；
还有香蕉，黏糊糊的，沾在手上不舒服。”
她一边说一边摇头，把不喜欢的水果挨个排雷，条理清晰得不像在说吃食，反倒像在分析一份要务卷宗。
秦景珩听得失笑，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出节奏：
“梨怎么样？昨日刚从梨园采的秋月梨，水分足，甜度也刚好，不腻。”
“这个可以，”
秦舒菡眼睛亮了亮，终于睁开眼看向他，眼底还带着几分刚歇下的惺忪，
“确实想吃点水润的。”
“冰糖炖梨？”
秦景珩挑眉，
“还是冰糖葫芦版的梨块？或者简单点，切成果碟撒点细盐提提味？”
秦舒菡闻言，挺直了一点背脊，脸上带着点小得意，下巴微扬：
“小孩才做选择，我可是大人！”言下之意，自然是三个都要。
秦景珩看着她那副理直气壮的模样，眼底的笑意更深，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动作轻得像怕惊扰了她：
“行，都依你。那你先歇会儿？我去灶房准备，好了叫你。”
“嗯，你去吧。”
秦舒菡乖巧点头，重新闭上眼，把薄毯往上拉了拉，直到盖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弯着的眼尾。
摇摇椅继续轻轻晃动，树荫斑驳，庭院的日光暖融融的，映得她脸上的线条柔和了许多，褪去了平日里处理事务时的锐利，只剩下此刻难得的松弛。
秦景珩站在原地看了她几秒，确认薄毯盖得严实，才转身轻手轻脚地走进正屋，灶房的方向很快传来轻微的水流声。
正午的日光透过老槐树的枝叶，在青砖墙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蝉鸣聒噪却衬得庭院愈发静谧。
朱漆院门被轻轻推开，秦景珩的身影逆着光站在门内，米白色衬衫的袖口挽至小臂，腕间浅淡的旧疤在阳光下若隐若现。
他目光锐利如刃，落在墙外翻着半张脸的面罩人身上，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意：
“你是谁？”
面罩人压了压遮住大半张脸的黑色面罩，只露出一双紧绷的眼睛，指尖攥得发白，掌心沁出细汗：
“我没有恶意。”
秦景珩眉峰微挑，沉默三秒，他忽然开口，语气带着几分笃定：
“鱼一？”
“她跟你提过我？”
面罩人猛地抬头，声音里抑制不住地翻涌着激动，尾音不自觉拔高，惊得槐树叶簌簌作响。
“声音轻一点。”
秦景珩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抬手指了指院内葡萄架下的藤椅，秦舒菡正歪在上面午睡，身上盖着一条薄毯，呼吸均匀。
“别吵醒她。”
他缓步上前，目光自上而下打量着眼前人，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带着嘲讽的弧度，
“你还不配让她提起你。”
鱼一的身体猛地一僵，面罩下的脸色瞬间惨白。
“别以为，你那点心思我不知道。”
秦景珩的声音压得更低，字字如冰锥扎进人心，
“你离她远一点。”
他顿了顿，眼神愈发凌厉，
“帮不上忙也就算了，还总在她最关键的时候拖后腿。
你所谓的喜欢，带着偏执和自私，真的很恶心。”
“恶心”二字像重锤狠狠砸在鱼一心上，他踉跄着往后退了三步，脚后跟撞上墙角的石块，发出一声闷响。
胸口剧烈起伏，呼吸带着灼痛感，那双原本带着期待的眼睛，此刻只剩下难以置信和深深的屈辱。
秦景珩懒得再看他一眼，转身时米白色衣摆扫过地面的青草，留下一道冷冽的弧线。
“赶紧滚吧，”
他的声音从肩头飘来，带着不容置喙的决绝，
“别再出现在她面前。”
话音落下，朱漆院门被轻轻合上，隔绝了两个世界。
院内，秦景珩走到葡萄架下，弯腰替秦舒菡掖了掖薄毯的边角，目光落在她恬静的睡颜上，渐渐柔和下来。
墙外，鱼一靠着滚烫的砖墙缓缓滑坐在地，双手捂住脸，肩膀控制不住地颤抖，正午的阳光刺眼灼热，却驱不散他心底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