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花园的鎏金宫灯将夜色烫出暖黄的光晕，琉璃盏中琥珀色的酒液晃着细碎的光。
耶律烈指尖几乎要掐进青玉酒杯的棱纹里，指节泛白，目光扫过对面围坐的三人时，那股其乐融融的暖意像针一样扎在他心上。
他深吸一口气，猛地起身，杯底与白玉桌案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打破了殿内的笑语：
“陛下，安原愿与大盛永结同好。”
龙椅上的皇上指尖摩挲着玉扳指，目光未动，倒是御座下的三人如松般齐齐转身。
大皇子身着宝蓝色锦袍，眉峰微挑，语气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诧异：
“耶律太子要嫁过来？”
话里的调侃像羽毛般飘在空气里，引得殿角的宫灯都似晃了晃。
二皇子当即沉了脸，玄色朝服上的金线暗纹在灯光下泛着冷光，他往前半步，目光如淬了冰般锁着耶律烈：
“那也要看我们小妹愿不愿意要，这可是讲究你情我愿的事情。”
尾音落下时，他不自觉地往秦舒菡的方向靠了靠，胳膊肘轻轻碰了碰身旁的人，带着无声的护犊意味。
耶律烈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随即又扯出一抹轻浮的弧度，舌尖抵了抵后槽牙，眼神越过三人的肩头，带着毫不掩饰的不屑扫向秦舒菡：
“自然是，公主嫁入我安原。”
那眼神像带着钩子，仿佛已经将人纳入了掌控。
话音未落，三皇子率先动了。
他本是斜倚着桌案的姿态，此刻却直起身，墨色衣摆扫过地面，与大皇子、二皇子默契地呈三角之势，将秦舒菡稳稳挡在身后。
三人肩头相靠，衣料摩擦的细微声响里，是不容置疑的坚定。
——那道带着轻蔑的目光，半分也别想落在他们护着的人身上。
“三位皇子，陛下都尚未开口，莫不是……”
耶律烈手中银筷轻轻一顿，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对面站着的三个人，尾音拖得绵长，话里的暗示像根细针，刺向他们。
他身侧的安原国侍从皆屏息凝神，显然是等着看大盛皇室如何接下这层隐含挑拨的话。
“耶律太子，”
上方龙椅上的皇上缓缓放下玉杯，声音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恰在耶律烈未尽之语的节点将其打断，
“这次是中秋宴，君臣同乐，不谈邦交。且我盛国，自始至终无两国联姻的想法。”
他指尖轻轻摩挲着杯沿，目光扫过殿内众人，那份沉静让原本有些躁动的空气瞬间安定下来。
耶律烈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却并未放弃，反而向前微倾身体，语气带着几分诱哄：
“陛下，臣知晓大盛看重颜面，可若您点头同意联姻，我安原国会即刻奉上三座城池作为聘礼。
——这三座城池皆是边境富庶之地，每年赋税足够支撑大盛半个边军的开销。”
他刻意加重了“三座城池”四个字，仿佛笃定利益能让大盛改变主意。
“耶律烈！”二皇子猛地攥紧腰间玉带，银质带钩在烛光下泛着冷光，他霍然起身，声音掷地有声，
“我父皇已经说得再清楚不过，不联姻！
而且你记好了，我大盛的疆土是将士们在沙场上一刀一枪拼来的，从不需要靠牺牲女子的幸福换取所谓的强大！”
他身形挺拔如松，目光灼灼地盯着耶律烈，满是少年皇子的锐气与傲骨。
坐在大殿后方末席的秦舒菡，正低头用银勺轻轻拨弄着碗中的莲子羹，闻言猛地抬头，鬓边的珍珠步摇轻轻晃动。
她看向二皇子挺拔的背影，眼中满是意外与动容——她从未想过，这位平日里看似不着调的二哥，竟有如此刚直的一面，能在异国太子面前，如此坚定地维护女子的尊严。
似是察觉到她的目光，二皇子微微侧过身，回头时眼底的锐利已散去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温和的笑意，他对着秦舒菡轻轻颔首，像是在回应她的注视，又像是在安抚她因方才争执而起的紧张。
“陛下……”耶律烈还想再说些什么，试图挽回局面，可皇上已抬手打断了他。
“轩皓说得对。”皇上的声音比之前多了几分赞许，他看向耶律烈，语气斩钉截铁，
“耶律太子，我大盛的立国之本，从不是靠妥协与交换。
无需牺牲女子换取强大，这话，朕认。”
话音落，皇上拿起银筷，夹了一块桂花糕放在面前的碟中，语气重新变得平和，却带着不容置喙的终结意味：
“宴席还热着，吃饭吧。”
殿内一时静寂，只有烛火偶尔发出的噼啪声，耶律烈看着皇上不容反驳的神情，再看看一脸凛然的二皇子，终是不甘地攥紧了手，缓缓拿起了自己的银筷。
秦舒菡垂着眼，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青瓷杯壁，方才他们的话语仍在耳畔回响——在这女子多如浮萍的时代，竟有人愿为女子驳斥别国使臣，这份尊重像暖炉里跃出的火星，猝不及防地落在她心上，漾开细细密密的暖流。
她抬眼望向殿中，只见金允浩端着酒盏起身，锦袍下摆扫过地面时带起细微的声响，脸上堆着恰到好处的笑意，试图打破方才因争执而起的凝滞。
“来来来，大皇子，我敬你。”金允浩的声音带着刻意的爽朗，酒液在杯中晃出细碎的涟漪，他微微倾身，姿态放得极低。
大皇子却没有抬手接酒的意思，修长的手指叩在桌面，发出笃笃的轻响，目光如淬了冰般落在金允浩身上：
“金公子，贵国应该没有这种想法吧？”
话语里的敲打像薄刃，轻轻划破了表面的和气，殿内的空气瞬间又紧绷了几分，连侍立在旁的宫人都屏住了呼吸，垂首不敢抬头。
金允浩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随即又更深地弯起眼，忙不迭地摆着手，连声道：
“当然当然！我们此次前来只是受邀参加宴席，绝无其他想法，请大皇子放心，请陛下放心。”
他说着，余光飞快地扫过坐在上方的皇帝，见对方神色未变，心下更是发紧，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
方才没脑子的耶律烈竟提及要与大胤王朝“交换女子以固邦交”，此刻又被大皇子当众提醒，只觉背后已渗出冷汗，心中更是将耶律烈暗骂了千百遍。
“那就好。”
大皇子终于端起酒杯，却没有饮，而是将杯子轻轻放在桌上，目光缓缓扫过金允浩及其同伴，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慑，
“你们如果有这些不该想的想法，那我也不介意亲自把这个想法从你们脑子里挖出来！”
话语落下的瞬间，他周身的气压骤然降低，殿内静得能听见烛火燃烧的噼啪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