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几日,断锋靠着寒衣阁在济南府的眼线,总算摸清了金军的动向,连忙回来禀报:“押送温夫人的金军护卫全换了,听说有位大人物亲自来接应,还带了几百名奉国上将军府的侍卫亲军,阵仗比之前大了数倍不止。”
夜色渐浓,金军营地篝火摇曳。
冷铁衣攥紧腰间长剑,眸色沉定:“要想救出伯母,必须知道金军的具体情况,今夜我先去探探虚实。”
“我与你同去!”温酒酒话音未落,便被冷铁衣蹙眉驳回:“敌营凶险,你安稳留在此处。”
她却上前一步,指尖轻轻拽住他的衣袖,眼尾泛红:“我娘还在敌手,我要亲自去看看她是否安好才能放心,你就带我去吧,我保证不出声不任性,都听你的,好不好嘛?”说着,还微微嘟起唇角,带着几分娇憨。
冷铁衣望着她执拗又撒娇的模样,终究无奈叹气,伸手替她理好衣襟:“不许任性,一切听我安排。”温酒酒立刻展眉笑开,用力点头。
两人借着夜色掩护,在营地外围的矮坡后潜伏。月光下,温酒酒盯着营地入口处那道熟悉的身影,心头一沉——领头之人,正是当日跟在完颜亮身边的阿林。
她细细数着营地里的帐篷,粗略估算竟有五六百人,个个装备精良,巡逻的侍卫更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戒备森严到插翅难飞。而娘亲住的那顶紫色帐篷,更是被侍卫里三层外三层围得密不透风,连只苍蝇都难以靠近。
温酒酒攥紧了袖中的手帕,指节泛白。她清楚,眼下自己这边只有冷铁衣、断锋和陈平三人,仅凭这点力量,别说救人,恐怕刚靠近营地就会被发现,到时候不仅救不出娘亲,还会搭上他们三条性命。
冷铁衣见她脸色苍白,便知她心中所想,刚要开口,却被温酒酒轻轻摇头打断:“不能冒这个险,我们须得从长计议。”她眼中虽满是担忧,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不愿因自己的急切连累他人。
阿林勒住马缰,看着手下呈上的搜捕文书,眉头微蹙。他带着五六百装备精良的金军骑兵,已在济南府街巷搜捕了三日,却连温酒酒的踪迹都未寻到。
“将军,城里各条要道都查遍了,那丫头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亲兵低声禀报。
阿林沉默片刻,忽然抬手:“罢了,停止搜捕。”他想起临行前主上的叮嘱,语气变得郑重,“主上有令,此次首要任务是将温如晦的夫人张氏平安带回,沿途须加心用意好好对待,不可有半分差池。”
至于温酒酒,他眼底闪过一丝不屑:“那丫头虽狡猾,却本就不是要紧人物。当初劫走她,不过是为了拿她当筹码,挑起宋朝皇帝两个养子的争斗罢了。”
他翻身下马,走到张氏的帐篷外,确认守卫森严后,才对亲兵补充道:“如今找不到她也无妨,一个小小的筹码,丢了便丢了,于咱们的大局碍不着什么。传令下去,明日一早拔营,全速返程,务必将人安全送到主上面前。”
亲兵领命而去,营地中很快响起收拾行装的动静,只待天明便启程,无人再提及那个逃脱的温酒酒。
次日清晨,冷铁衣轻叩温酒酒的房门,进屋后便从怀中取出一张薄如蝉翼的面具。他示意温酒酒坐下,指尖捏着面具边缘,仔细地为她贴合面容,又俯身整理脖子与胸部衔接的缝隙,耳尖泛红,连脸颊都染上了因碰触她肌肤而起的羞涩潮红。
约莫两刻钟,面具才彻底穿戴妥当。温酒酒起身走到镜前,不由惊呼——镜中映出的是张英气勃勃的少年脸,棱角分明,喉结微微凸起,连耳垂上的耳洞都被巧妙遮掩,手艺堪称巧夺天工。
“这种人皮面具,是由生于西域的天蚕所产之丝经能工巧匠织就,又浸在多种名贵药材中九九八十一天所得。面具可保持一月之久,并不妨碍皮肤呼吸,但取下时需用特制药水,否则即便你大力拉扯也只会将脸上皮肤一同扯下。整个寒衣阁目前只有两张,师傅有一张……”
如此珍贵的人皮面具,他竟然随手拿出来给自己用,温酒酒转头看向冷铁衣,见他脸上的潮红仍未褪去,心头一暖,上前一把抱住了他。
“若是我身份有异,你师父不同意我们在一起,你会怎么办?”温酒酒埋在他肩头,轻声问道。
冷铁衣身体一僵,随即抬手回抱她,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的琥珀色眼眸,语气无比坚定:“你这一遭回去,皇室必定不会再要你这个媳妇了,救出温伯母后,我会去向温伯父求亲。若我师傅不同意,那我便带你远遁江湖,寻一处无人认识我们的地方,不理这世事纷争,重新开始,好不好?”话音落下,他收紧手臂,将她抱得更紧,似要将这份承诺刻进彼此心底。
阿林放弃搜寻温酒酒后,便带着金军护卫着张氏继续北行。冷铁衣带着断锋、温酒酒与陈平四人一路暗中跟随,可金军戒备森严,始终没再寻到合适的救人时机。
两个月后,他们终于跟着金军大部队抵达金都会宁府,在寒衣阁的秘密居所安顿下来。当晚,冷铁衣便带着断锋夜探完颜亮府邸,想摸清张氏的处境。
潜入府中后,两人借着夜色观察,却见张氏所居院落布置得极尽周到,甚至可用奢华来形容——雕花木窗映着暖黄烛火,院内栽着名贵花木,侍卫虽守在门外,却无半分怠慢之意,反倒更像精心守护。冷铁衣满心不解,他实在想不通,一个大宋低阶官员的夫人,为何会被完颜亮如此厚待。
回到居所,冷铁衣径直走进温酒酒的房间,脸上还带着未散的疑惑。他没有多余寒暄,开门见山便问:“酒酒,你母亲的真实身份,到底是什么?”语气中满是探究,他知道,只有弄清这一点,才能明白完颜亮的用意,也才能更有把握救出张氏。
温酒酒本不愿对冷铁衣坦白身世,可听到他提及外祖父张元康曾是前宋皇帝暗卫首领,心中疑窦更甚——外祖父为何要收养出身金国皇室的母亲?两人之间究竟藏着怎样的渊源?她终究松了口,望向冷铁衣:“据我猜测,我娘应该是金国梁王完颜亮之妹、辽王完颜宗干之女。”
话音落下,冷铁衣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原地,眼中满是震惊。他曾隐约猜测温酒酒或许有金人血统,却从未想过她竟与金国皇室有这般亲近的关系。
父母与宗族亲人皆死于金人铁蹄之下,而罪魁祸首之中,便有这位辽王完颜宗干。冷铁衣只觉心口发紧,呼吸都变得沉重。他看着眼前的温酒酒,这个他愿舍弃一切守护的少女,竟成了自己不共戴天的仇敌之后。这突如其来的真相,如同一把利刃,将他的世界劈得支离破碎,让他不知该如何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