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吱呀”一声开了,门后站着位四十岁岁左右的女子。她鬓边缀着几缕白发,脸上虽有细纹,眼神却透着温和,语气温柔得像春日里的风:“姑娘,这么晚了,你找谁啊?”
温酒酒攥紧了藏在袖中的小包袱,心跳得飞快,她定了定神,将陈平临行前教她的暗号轻声道出:“秋水生寒,北渚寻帆。”
女子闻言,脸上的温和瞬间被吃惊取代,双眼微微睁大,握着门栓的手紧了紧。但她很快稳住神色,没有丝毫慌乱,只是轻声回了暗语:“晚舟载月,静待归人。”
温酒酒心中悬着的石头终于落地,用力点了点头。女子立刻侧身让开,低声道:“快进来。”
温酒酒闪身进门,刚站稳脚步,就见女子飞快地探出头,左右扫视了一圈。夜色里的街巷静悄悄的,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确认无人窥探后,她才迅速将门关上,还仔细插好了门栓。
做完这一切,女子才转过身,上下打量着温酒酒,目光落在她脸上的灰污和单薄的衣衫上,眼神里多了几分疼惜:“一路受累了吧?先随我到里屋,我给你倒杯热水暖暖身子。”
温酒酒在女子的指引下洗漱干净,换上对方拿来的粗布棉衣。虽脸上还覆着易容药水,遮去了原本的容貌,可眉眼间优越的骨相依旧清晰,隐约能看出几分往日的灵动。
她从怀中取出娘亲塞给她的胭脂水粉,在铜镜前坐下。先是蘸取墨粉,将原本纤细的眉毛描得粗重些,又用浅褐色的粉饼在鼻梁两侧轻轻扫过,让鼻梁显得愈发高挺。随后,她拿起细笔,在眼尾处微微向下勾勒,弱化了原本的柔媚,添了几分英气。末了,她又在左眉间点上一颗深色小痣,瞬间让面容多了几分辨识度。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镜中已全然换了模样——不再是娇俏的少女,而是个眉眼锐利、鼻梁高挺的少年郎。温酒酒对着镜子左右打量,轻轻舒了口气,这模样就算是熟人见了,恐怕也难认出来。
一旁的中年女子看得真切,眼中满是赞许,随即转身出门,不多时便抱来一套叠得整齐的男装。“这是我儿子的旧衣,料子普通,你要是不嫌弃就先穿着。”她又从身后拎出一双半旧的靴子,“还有这个,是他前几年穿的,放了些年头,你试试能不能穿。”
温酒酒接过衣物,走到屏风后换上。外衣套在身上略有些宽大,她便将腰带紧了紧,勒出几分少年人的利落身形。靴子确实稍大,她找了些棉花和旧布垫在鞋头,踩在脚下竟也稳妥。
等她从屏风后走出,中年女子忍不住眼前一亮——眼前站着的是个十四五岁的清秀少年,身形挺拔,眉眼间带着几分青涩的英气。李婶,也就是刚刚开门的女子,拿起青黛在温酒酒左眉间加深了那颗小痣。
此刻,别说是旁人,就算是温酒酒的父亲温如晦站在此处,恐怕也认不出眼前这个“少年”,就是自己悉心教养多年的女儿。
驿站内,两名守卫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将屋内的火势彻底扑灭。浓烟渐渐散去,焦糊味弥漫在院子里,两人回头一看,却只瞧见张氏独自站在角落,温酒酒的身影早已不见。
“你女儿呢?”一名守卫快步上前,眼神凶狠地盯着张氏,语气里满是质问,若是人跑了,他们根本没法向上面交代。
张氏强压着心中的慌乱,脸上摆出一副无辜模样,声音带着刚退了烧的虚弱:“方才火起时乱作一团,我头晕得厉害,好像看见她往院前跑了,说是要帮我找大夫来着……”
两名守卫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彼此眼中的怀疑,却也不敢耽搁。一人留在院子里看守张氏,防止她也趁机逃走;另一人则拔腿就往前院跑,一边跑一边呼喊同伴,要立刻封锁驿站出入口。
没过多久,前院便传来乱糟糟的动静——马蹄声急促响起,还有人高声吆喝着“快追!别让她跑了!”“守住各个路口!”,显然是守卫们在催动马匹,准备外出搜寻。
张氏站在原地,听着远处的喧嚣,双手在袖中悄悄攥紧,在心里一遍遍祈祷:“酒酒,一定要平安逃出去啊,千万不能被他们抓到……”
等外面的动静稍缓,她才慢慢走回里屋,躺回榻上盖好被子。她知道,自己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安心养身体,不能让女儿担心,更要好好活着,等夫君和女儿找来,一起脱离这困境。
金人首领得知温酒酒逃脱的消息,气得将茶杯摔在地上,指着两名守卫怒骂:“一群没脑子的东西!连个女子都看不住!”骂完,他立刻召集人手,下令封锁全城各个路口,务必将温酒酒抓回来。
很快,一队队金人士兵提着刀,在街巷里挨家挨户搜查。当他们走到北渚街巷,径直停在第三条胡同的第二户门前,用刀柄粗暴地砸着门板,“开门!开门查户籍!”
门“吱呀”一声打开,李婶端着一副镇定的模样站在门后。“官爷,这是要查什么?”她故作惶恐地问。
“查户籍!少废话,拿出来!”金人士兵不耐烦地吼道,眼神锐利地扫过院子。
李婶连忙转身进屋,捧着户籍册出来递过去,又侧身让出位置,指着身边女扮男装的温酒酒说:“官爷您看,这册子上都记着,就我和我儿子俩住这儿。喏,这就是我儿子,刚从乡下回来没几天。”
温酒酒低着头,故意弓着背,模仿着少年人的姿态,眼神怯生生的,不敢与金兵对视。金兵斜睨了她一眼,又低头翻看着户籍册上的头像——画上的少年眉眼粗黑,左眉间也有颗痣,和眼前的“少年”模样对上了。
“昨晚有没有可疑之人来过?比如一个年轻女子?”金兵仍不放心,追问道。
李婶连忙摆手,语气笃定:“没有没有!这胡同里晚上静得很,除了街坊邻居,再没外人来过,官爷您放心!”
金兵又抬眼打量了温酒酒片刻,没看出破绽,便挥了挥手,不耐烦地说:“行了,进去吧!再发现可疑情况,立刻报官!”李婶连忙应着,拉着温酒酒退回院里,悄悄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