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酒酒遇袭后的第五日,临安城的主干道上,一行车马缓缓行来。为首的马车旁,径山寺普惠大师身着灰布僧袍,手持念珠,神态庄重,亲自护送温酒酒与张氏返程,阵仗瞧着格外郑重。
马车行过街市,行人纷纷驻足观望。此前关于温酒酒的流言传得沸沸扬扬,如今见她随普惠大师一同归来,还带着替父母祈福的由头,众人顿时议论起来。
“我就说之前的流言不可信,温姑娘看着就是知书达理的,哪会做那些荒唐事!”有人指着马车,语气笃定。
“可不是嘛,为了给父母祈福去径山寺,还不慎崴了脚,多孝顺的姑娘!”另一人附和着,满眼赞许。
也有少数人仍存疑虑,却也只是小声嘀咕,没了往日散播流言的底气。
随着车马渐渐远去,前几日笼罩在临安城上空的纷扰流言,终是不攻自破,消散在街头巷尾的议论声中。
温酒酒一踏入温府,便不顾丫鬟搀扶,忍着脚踝传来的阵阵刺痛,急匆匆往墨琴的住处赶去。自遇袭那日墨琴为护她摔下崖后,她在径山寺日夜牵挂,此刻只想亲眼见着人才能安心。
推开房门,便见墨琴躺在榻上,脸色虽仍苍白,却已能睁眼视物。温酒酒快步上前,握住墨琴未受伤的手,眼眶瞬间红了:“墨琴,你终于醒了!”
墨琴见自家姑娘奔来,眼中也泛起泪光,挣扎着想坐起身,却被温酒酒按住。“别动,身上有伤。”温酒酒柔声道,指尖轻轻拂过墨琴盖在腿上的薄被。
墨琴鼻尖一酸,声音带着哽咽:“姑娘,是奴没用,没能护好您,还让您为奴担惊受怕……”说着,豆大的泪珠便滚落下来。
“傻丫头,说什么胡话。”温酒酒用帕子为她拭去眼泪,语气坚定,“是你替我挡了灾祸,若不是你,此刻躺在这里的就是我了。你且安心养伤,府里定会请最好的大夫来治你的腿,定不会留下病根。”
她顿了顿,看着墨琴泛红的眼眶,笑着打趣:“等你伤好利索了,我便给你挑个好夫郎。不要那三心二意的,就得是真心待你好的,让你风风光光嫁过去做正头娘子,往后再也不用跟着我受苦,只管安心享福。”
墨琴本还沉浸在愧疚中,听了这话,脸颊瞬间涨得通红,连耳根都染了粉色,手足无措地绞着衣角。脑海中却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一个身影——那个平日里总爱跟在她身后聒噪,又爱到处乱窜、却总在她需要时及时出现的护卫。想到此处,她的心跳愈发急促,连头都不敢抬了。
温酒酒见墨琴情绪稍缓,便想起遇袭时同行的其他几人,眉头微蹙问道:“墨琴,当日一同遇险的青禾、流星和追影几人,你可知他们如今怎样了?”
墨琴轻轻摇头,声音仍有些虚弱:“奴醒来后只听人提过几句,青禾姑娘还在如意轩当值,只是瞧着比往日沉默许多,没什么精气神。至于流星和追影两位护卫大哥……奴也不知他们如今的情形。”
温酒酒心中一沉,当即吩咐丫鬟:“快去如意轩,请青禾姑娘过来。”
不多时,青禾便匆匆赶来,一进房门便“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头埋得低低的,声音带着颤意:“姑娘,是属下失职!当日没能护住您和墨琴姐姐,还让流星、追影两位大哥身陷险境,求姑娘责罚!”
“先起来说话,此事本也不是你能左右的。”温酒酒扶着榻沿起身,语气急切,“我问你,流星和追影现在怎么样了?伤势如何?”
青禾这才缓缓抬头,眼眶通红:“流星大哥当日为护您引开贼人,不仅受了几处剑伤,还跟着跌落山崖,虽被及时寻回,可右臂骨折,如今正在阁中休养。”
她顿了顿,声音愈发哽咽:“追影大哥……伤得更重,被抬回来时已是奄奄一息,至今还在抢救。幸好少阁主得知消息后,立刻派了阁中医术最精湛的大夫过来诊治,可……可大夫说,他伤势太重,能不能挺过来,还不好说。”
温酒酒听到此处,只觉心口一紧,指尖微微发凉。她望着窗外,眉头拧成一团,心中满是愤恨——成安县主,我温兰醑若不让你付出代价,誓不罢休!
温酒酒回到房中,坐在梳妆台前,望着镜中略显憔悴的自己,心中暗自盘算。身边四个得力大丫鬟,如今墨琴重伤在榻,玉棋随大掌柜在熙春楼历练,青书又去了绸缎庄学经营,只剩白画一人忙前忙后,实在分身乏术。
她当即叫来林嬷嬷,沉声道:“嬷嬷,你去把停云和扫月这两个丫头唤来。”不多时,身着青布衣裙的停云和扫月便应声而至,二人垂手立在一旁,神色恭敬。
温酒酒抬眸看向她们,缓缓开口:“你们俩是外祖父家的家生子,你们爹娘当年跟着娘亲一同入府,根基清白,做事也稳妥。停云,你爹爹如今管着府中采买,你娘管着我的小厨房。扫月你爹爹在杂货铺当掌柜,你娘也是府里的管事嬷嬷,都是能独当一面的,也得爹娘信任。往后你们便不用管之前的差事了,留在我身边伺候,帮着白画一同打理日常琐事。”
停云和扫月闻言又惊又喜,连忙屈膝行礼:“谢姑娘抬举,奴定当尽心伺候!”
温酒酒点点头,又补充道:“再去挑个手脚伶俐的小丫头,送到墨琴房里,专门照料她的起居,务必细致些。”林嬷嬷应下,转身去安排。
待房中只剩自己,温酒酒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绣纹,心中忽然泛起一丝异样。想起此前,她将身边仅有的护卫陈平、林英外派办事,如今身边守着的,竟几乎都是冷铁衣的人。从平日里派人护卫,到遇袭时的深夜相救,不知不觉间,自己与他的交集竟已深到这般地步。
她望着窗外飘落的梧桐叶,眼神微微恍惚,心中一时竟说不清是何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