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氏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怒火,眼底却已没了半分温度。
片刻后,她抬手召来另一名贴身侍女,指尖在桌案上轻轻敲击:“去备一份点心匣子,再写张帖子,就说我想念兰静了,今日要去郡王府探望。”
曹氏乘着青幔马车抵达恩平郡王府,一进秦兰静的院落便屏退下人,拉着女儿的手细问近况。“你与殿下近来相处尚可?府中下人可有不安分的?”秦兰静端着茶盏的手微顿,强笑道:“都好,王爷待我素来敬重,府里也清静。”
话音未落,身后侍女却忍不住插话:“夫人有所不知,自打几个月前府里来了位月姑娘,殿下日日都去她院里,王妃这个月连殿下的面都没见几次。”
曹氏眉头骤拧,追问这月姑娘的来历。侍女不敢隐瞒,一一禀明是月初由府外接入,容貌清丽,身材高挑,且与殿下年貌相当,是以颇得郡王欢心。
曹氏指尖攥紧了绢帕,心中暗恨——这月姑娘定是何氏那贱奴的女儿何扫月。正待再问,秦兰静的奶嬷嬷金氏掀帘而入,躬身请安后却杵在角落,神色局促。
“金嬷嬷可有要事?”曹氏察觉异样,主动开口。金氏嗫嚅半晌,才低声道:“回夫人,方才听月姑娘院里的丫鬟说,那月姑娘……已有了身孕。”
“岂有此理!”曹氏猛地拍向桌案,茶盏震颤出声,“正妻尚未诞育,一个外室出身的竟先怀了?殿下他怎能如此糊涂!”
话到嘴边又猛地收住——这位恩平郡王是家翁与夫君属意的储君人选,岂容她随意置喙。满腔怒火无处发泄,最终尽数化作对何菀芝母女的怨毒,眼底寒意更甚。
曹氏深吸一口气,缓缓松开攥得发白的手指,指节因用力过度仍泛着微红。
她转向金嬷嬷,声音平稳得听不出半分波澜:“你即刻去请府医,再给月姑娘诊一次脉,务必仔细,这可是殿下头一个子嗣,半点差错都不能有。”
金嬷嬷应声退下,屋内只剩母女二人。秦兰静终于按捺不住,用力跺了跺脚,眼眶泛红地看向母亲:“娘!您怎能如此纵容她?”
曹氏伸手握住女儿微凉的手,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语重心长道:“我怎会不知你心中委屈?可你是王府正妃,争这一时之气有何用?只会让殿下觉得你狭隘善妒,白白失了他的心。”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女儿紧绷的侧脸,继续说道:“来日方长,笑到最后才是真赢家。你是正室,就得有正室的气度,对下人要宽厚,对王爷的妾室子女更要容得下。这般行事,外人挑不出你的错处,殿下也会念着你的好,久而久之,这王府里还有谁敢不敬重你?”
曹氏继续教女:“这女子十月怀胎,一朝分娩,那可是时时都在鬼门关徘徊,不定何时就会出个岔子。
怀孕妇人,一旦有闪失,那就是一尸两命啊。况这劳什子月姑娘,无娘家可以倚靠,只能抓住殿下的心,可男人的心怎能靠得住呢?今朝你是他的心头肉,明日可能就是衣上尘,摆脱不及呢。
退一万步讲,即使这位月姑娘娘家势大,那也可以暂避锋芒,从长计议。孩子生下来,记入你的名下,如何教养不是你这嫡母的职责吗?
再往后说,若这孩子是可造之材,那你这日夜陪伴,呕心沥血,不比那一时生养要强之万倍?他长大以后,占尽嫡子好处,还会认一个贱妾为母吗?
若不成器,你是嫡母,又不是生母,他不听你的也是人之常情,衣食玩乐尽可由着他,养的性情乖张,殿下还会喜欢吗?
假若是个女儿,那更好办,抱到你屋里好好教养,以嫡女身份将来给她寻一门好亲,便是你亲生孩子的一大助力。
若是一味打压,外人眼里不好看不说,也会生生将殿下往外推。”
曹氏一番推心置腹,秦兰静抬眸看向母亲,虽仍有不甘,却也渐渐明白母亲话中的深意,原本急促的呼吸也慢慢平复下来。
曹氏临走时叫过秦兰静的贴身侍女,悄声嘱咐了几句话。
几个月后,外间传言,那月姑娘因孕中补得太过,胎儿血液得热妄行,热邪扰动,导致 “胎动不安” ,引发小产。
此是后话,却说曹氏回到秦府。开始着手处置何菀芝的事。
曹氏指尖漫不经心地划过描金茶盏的纹路,眸底却无半分暖意。处置何氏这步棋,最忌落人口实,她若亲自下场,或是让身边人沾手,反倒成了此地无银三百两,平白引火烧身。
她对着侍立的婆子低声吩咐,声音轻得像一缕烟,“他最是好面子,又护着自己那点威严,何氏的错,得让他亲手揪出来才算完。”
话落,婆子心领神会地退下。不过半日光景,里仁坊那处藏着何氏的小宅子附近,便有三三两两的闲汉婆子聚在巷口嚼舌根。
“你们听说没?恩平郡王府里,刚进府没俩月的月姑娘,肚子可是有动静了!”
“真的假的?那可是郡王第一个孩子,不得宝贝坏了?”
“怎么不是真的!我表姑的远房侄女就在府里当差,说郡王知道后,当即就说了,若是个小子,直接抬成侧妃呢!”
谣言像长了翅膀,顺着墙根、伴着风声,往何氏的耳朵里钻。
曹氏坐在王府的暖阁里,听着下人传回的消息,端起茶盏浅啜一口。她虽没沾手,却早已布好了局——只需等何氏听见这消息,按捺不住性子闹起来,踩到秦熺的里子面子,秦熺自会察觉何氏是肉中刺棘一样的存在。到那时,无需她再多说一句,愤怒的秦熺,自会替她处置掉这个碍眼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