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酒酒在家中静养不过两日,这天晨起刚用过早膳,便听得院外一阵喧哗,伴随着内侍特有的尖细嗓音。她心头一凛,忙让白画出去查看,不多时,白画神色凝重地回报:“姑娘,是宫中来人了,说是官家的圣旨到了。”
温酒酒扶着停云的手起身,整理好衣饰,跟着张氏率府中众人在正厅跪迎。只见一位身着朱红宫装的内侍展开明黄卷轴,抑扬顿挫的声音在厅中回荡: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朕惟孝为百行之先,德化之本。今有枢密院副都承旨温如晦之女温氏兰醑,性秉柔嘉,事亲至孝,朝夕奉养,克尽诚悫,懿范可风,足堪褒扬。特册封为温宜县主,赐食邑三百户,以彰其孝行,为天下劝。
尔其益敦仁孝,永光闺训。钦此!
绍兴十九年六月十五日”
“臣女温氏兰醑(臣妇温门张氏)接旨,谢陛下恩典,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温酒酒叩首接旨,指尖触到冰凉的地面,心中却泛起复杂的涟漪。
随后,内侍奉上绣有云纹的县主绯色大袖礼服,三梁莲花冠?,等肩博鬓,各种配饰如玉革带、乌皮靴,金玉腰带等,还有随行赐下的全套县主车马仪仗。
待内侍离去,厅中众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敢言语,张氏与温酒酒脸上无半分笑意。
温酒酒捧着那卷明黄圣旨,指尖微微泛白——所谓“事亲至孝”,不过是皇室为保全颜面的说辞,这道旨意,只不过是掩盖权贵之家丑闻的遮羞布罢了。
明明是皇后娘家的过错,却要自己承担,虽封了个县主,明眼人都知道,不过是补偿而已。
当今世道,权势大过一切。
那成安县主策划了这样一场刺杀,自己受伤差点名声尽毁,身边人个个重伤,追影至今生死未卜,成安县主却逍遥法外,未受任何责罚。
夜色渐深,温酒酒刚卸了钗环,便听得窗棂轻响。她转头望去,只见冷铁衣身形一闪,已悄无声息地落在房内。
“冷大侠这是练的什么独门功夫?”温酒酒掩唇轻笑,语气带着几分调笑,“难不成是专门为爬闺阁女子窗户学的?”
冷铁衣本就不善言辞,被她这么一说,耳尖瞬间泛红,连耳根都染上一层薄红,竟难得有些窘迫。他轻咳一声,低声致歉:“白日人多眼杂,怕旁人看到我与你相见,有碍你的名声,故而只能晚间前来。”
“哦?”温酒酒挑眉,眼神带着几分戏谑,“那冷大侠每次越窗进我闺房,难道就于我名声无碍了?”
冷铁衣一时语塞,只得避开她的目光,在桌旁坐下,转而说起正事:“成安郡主对你下手如此狠戾,此事不能就这么算了。我已查清她起居习惯,我们或可寻机……”
他话未说完,便被温酒酒抬手打断。“不急。”她端起茶杯,指尖轻轻摩挲着杯沿,眼神却冷了几分,“君子报仇,十年未晚。如今局势未明,贸然动手只会自寻麻烦。”
她放下茶杯,声音带着一丝寒意:“打她一顿,不过解一时之气,事后她只会变本加厉;若杀了她,皇后立时便会猜到是我所为,到时候爹娘定会被牵连。我不能为了报仇,给家里招惹祸事。”
冷铁衣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赞许,静静听她继续说。
“要报仇,须得一击即中。”温酒酒眼神锐利,“不仅要让她失去现有的一切,还要让她身败名裂,生不如死,哪怕有皇后护着,也再翻不了身。眼下,我们只需静观其变,等一个最合适的时机。”
温酒酒又想到一件事,继而对冷铁衣正色道:“冷大哥,我想麻烦你一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冷铁衣看到她难得的郑重,也面色肃穆。“你说,只要我能做的,我有的,都可以。”
这话倒是让温酒酒红了脸,自己跟他什么关系啊,他这么慷慨大方。
“噢,是这样,我想着,麻烦冷大哥找人帮我训练几个护卫,如今流星养伤,追影还未醒,我身边仅有青禾一人可用,还有我爹娘那里,万一——”
“好!”不等她说完,冷铁衣便肯定地点头。
“等你确定人选,让青禾通知我。”
夜色渐沉,温酒酒在榻上翻来覆去,睡得并不安稳,脑中反复思索着护卫之事。
自陈平、林英外派,她与爹娘身边便没了可靠人手,总依赖冷铁衣的人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一来人情难欠,二来若日后与他立场有别,自己只会陷入被动。唯有训练出完全属于自己的护卫,才能真正有备无患。
翌日清晨,她起身梳洗完毕,立刻让人去请杜衡远。
不多时,身着青衫的杜衡远便踏入厅中,拱手行礼:“姑娘唤我前来,可是有要事吩咐?”
温酒酒示意他坐下,开门见山道:“杜先生,如今我与爹娘身边护卫空缺,长久依赖外人终非良策。我想请人帮忙专门训练几个,可首要之事,是得有合适的人选。”
目光郑重地看向杜衡远:“我需得几个身手底子不错,更重要的是心志坚定、品行端正之人——既要忠心护主,又不能被旁人收买利用。先生在府中多年,又常在外走动,不知是否有合适的人选推荐?”
杜衡远闻言,手指轻叩桌面,沉吟片刻后道:“姑娘放心,我平日里便有留意。先前在难民里收了两个后生,拳脚利落,且是孤儿,无牵无挂,心性看着也沉稳;另外府中护院也有两个老实可靠的,虽身手稍弱,但肯吃苦,若加以调教,未必不能用。”
温酒酒眼中闪过一丝亮色,点头道:“如此甚好。先生先暗中考察一番,确认品行无误后,再将名单给我。此事关乎我爹娘安危,还需先生多费心。”
“姑娘放心,属下定当谨慎行事,绝不让品行不端之人混入。”杜衡远拱手应下,心中也明白,温酒酒这是要真正建立起属于自己的力量了。
温酒酒又顿了顿,面露歉意地对杜衡远说:“杜先生,我并非不信任您,而是,术业有专攻,我找的朋友是江湖上专门从事——”
她还没有说完,杜衡远就打断了她的话。
“姑娘,您言重了。杜某祖孙得您及老爷夫人收留,已是感激不尽,再者,杜某年迈,此等微末伎俩强身健体犹自可以,但对付悍匪确实捉襟见肘。若非老朽年迈,我都想去训练一遭,就怕人家嫌弃我老,哈哈哈。”
“既然杜先生不以为忤,那麻烦您老帮我挑几个人选,并事先跟他们言明——须得先签身契才可。”
“那是自然,杜某这就去办。”
杜衡远告辞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