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馆准备就绪,杜衡远这边贴出告示招收弟子,温酒酒也没闲着。
隔天,温酒酒带着林英和墨琴,驾着马车,带了些衣物、被褥和吃食,直奔城北的慈幼局而去。
冬日暖阳带着些微暖意,阳光从树叶间洒落下来,似洒金泼银。温酒酒悠然走近时,正见两个扎着总角的小童蹲在墙根下分食半块麦饼,见了生人,怯生生地往对方身后躲。
“姑娘,这儿比咱们想的还要……”林英忍不住低叹。她原以为官办的慈幼局总该齐整些,不想院墙斑驳,廊下堆着半干的柴火,几个嬷嬷正围着木盆搓洗衣物,皂角的气味混着淡淡的药味飘过来。
温酒酒倒没太意外。她早从账房先生那里看过慈幼局的捐银流水,官府拨的银子仅够糊口,全靠民间善举才撑到如今。她此次来,一是想捐些米粮药材,二是存了个心思,不如从这里挑几个资质尚可的孩子,教他们识字算账、学些手艺,将来也好有个安身立命的本事,也能为自己的“宏图大计”培养人手。
刚走到正厅门口,就见一个穿月白僧袍的僧人正低头听嬷嬷回话,灰布僧鞋边围着三个孩子,最小的那个正扯着他的袈裟下摆,咯咯地笑。僧人转过身来,露出一张清癯温和的脸,眉眼间带着悲悯,正是径山寺的普惠大师。
“普惠大师?”温酒酒有些讶异。她只知慈幼局常请僧人来做些善事,却不知竟是径山寺的高僧亲自打理。
普惠大师合掌行礼,声音沉稳如钟:“小施主近来可好?身子可还有碍?贫僧有礼了。”他目光扫过温酒酒身后的米袋药箱,温和一笑,“小施主是来捐善款的?”
“是,也不全是。”温酒酒说明来意,“晚辈想着,若局里有适龄的孩子,不妨让他们跟着我府里的师傅学些营生,将来能自食其力。”
普惠大师眼中闪过赞许:“小施主有此善心,实乃孩子们的福气。只是这些孩子多是孤儿,性子敏感,还需慢慢引导。”他正说着,忽听后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约莫十岁左右的小和尚端着药碗跑出来,僧袍的袖子卷到肘间,露出细瘦却结实的胳膊。
“师父,药熬好了——”小和尚抬头的瞬间,猛地顿住脚步,药碗差点脱手。他望着温酒酒,眼睛越睁越大,嘴唇嗫嚅着,半晌才挤出一句:“是……是温姐姐?”
温酒酒心中纳闷,她何时认识的这位小师傅?
还是墨琴帮她解了疑惑。
“姑娘,这是普济小师傅啊,当日在径山寺,您失足滑落池塘,是普济小师傅拼了命将您拖拽上来的,咱们本来想去谢过小师傅的,奈何次日小师傅就随方丈大师外出了。”
温酒酒才想起来,那日在水中,她隐约看见一只瘦弱的胳膊和一袭僧衣的。
温酒酒闻听此言,深深的福身施礼:“多谢小师傅相救,酒酒有礼了。”
“不,不,温姐姐,你不用谢我,是你先救我的啊,我找了你几年,那次从池塘里拖你上来,也没有看清楚是姐姐,错过了与夫人和姐姐道谢,但我记得姐姐的眼睛。”
温酒酒更迷惑了,她何时救过一个小和尚?
普济小和尚看她的样子,就知她已经记不起自己。
眼里有一刹那的失落,但很快就消失不见。
他继续说道:“温姐姐,你还记得三年前,也是这样的冬日,在径山寺山脚……”
温酒酒这才想起,那年她随母亲去径山进香,途中遇到路边有一小男孩,高烧晕倒在路边,娘亲把随身带的退热丸药塞了一颗给他,醒来之后又命人喂了热粥,小男孩醒了之后跪求跟着娘亲报活命之恩,娘亲不忍,就着人将小男孩送到径山寺,求寺里的师傅收留。
“你是……那个孩子?”温酒酒的声音有些发颤。
小和尚用力点头,他脸涨得通红,几步走到她面前,深深施了一礼:“温姐姐,真的是你!我找了你好久……”
原来普济被径山寺收留后,他就一直跟随普惠大师学习药理医术。这几年他时常跟着师父来慈幼局帮忙,总盼着能再遇上,却没想到真有这么一天。
普惠大师在一旁看着,抚须笑道:“缘分真是奇妙。当年小施主救了普济,普济又在寺中救了小施主,如今你又来帮这些孩子,倒是应了‘因果’二字。”
温酒酒望着普济眼里的光,心里忽然暖融融的。她原本只是想做件善事,此刻却觉得,或许这趟来,不只是为了给孩子们寻条出路,也是全了自己这一段的因果。
“大师,”她转向普惠,语气更恳切了些,“我在城北报恩坊有个宅子,可以让孩子们住过去,有仆从嬷嬷照顾,定是不会让他们受屈。若是他们愿意,我明日就派人来办理交接手续。”她又看向普济,示意墨琴把手中提着的点心拿给普济。
普济红着脸接过,手却攥得紧紧的,像是捧着什么稀世珍宝。墙根下的孩子们不知何时围了过来,睁着乌溜溜的眼睛看,其中一个胆大的扯了扯温酒酒的衣角:“姐姐,你是来带我们学本事的吗?”
温酒酒蹲下身,笑着摸了摸他的头:“是呀,你们愿意学吗?”
童声脆脆地响起,像檐角的风铃:“愿意!”
冬日暖阳穿过老槐树的枝叶,落了满地碎金似的光。温酒酒望着眼前这些瘦弱却明亮的眼睛,忽然觉得,或许她想要的未来,通过自己的努力,也是可以得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