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7地下基地，主控室。
那两行清单上的文字，像两根烧红的钢针，狠狠刺入凌飒的瞳孔。
【特种地质勘探设备（抗强磁干扰型）】
【高能营养膏（可维持单人高强度作业90天标准）x500箱】
一股寒意，并非源于恐惧，而是源于被冒犯的愤怒，从她的尾椎骨一路窜上天灵盖。那种感觉，就像你辛辛苦苦藏在床底下的私房钱，忽然发现有只耗子在旁边的墙角拼命打洞。
她那副懒散的、对全世界都爱搭不理的姿态，在瞬间被剥离得干干净净。她坐直了身体，每一个关节都发出轻微的、预示着危险的脆响。这动作幅度不大，却让全息投影另一端的石裂风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悸。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凌飒，像一头被惊扰了午睡的顶级掠食者，眼中的血丝并非疲惫，而是杀意。
“冲你来的？”石裂风下意识地反问，随即又觉得荒谬，“怎么可能？x-7是官方认证的荒星，连星盗都懒得光顾的破地方。他们图什么？图这里的强酸大气还是图这里的昼夜温差100度。”
凌飒没有回答他。她的手指在控制台上一阵疾点，调出了凌家那份几乎被遗忘的、关于x-7星球的档案。大部分是前几任领主失败的勘探报告和负债记录，但其中一份由她祖父辈记录的加密手札里，有一段语焉不详的描述：
“……地心深处存在巨大能量反应，疑似为未知地质构造。尝试使用第三代钻探机器人下探，于六千三百米深度失联，机器人最后传回的音频中，混杂着类似……心跳的低频共振。该发现被列为最高机密，以免引来不必要的觊觎者。”
心跳。
地底六千米。
特种地质勘探设备。
所有的线索在凌飒的脑海里串成了一条笔直的线，线的尽头，正指着她屁股底下的这颗星球。
帝国那帮混蛋，他们不知道具体位置，但他们有方向！他们在用最笨的排除法，在整个乱星海这张巨大的地图上，一个一个地筛选坐标。而“幽灵”级特勤舰，就是他们的探路针。
“石副官，”凌飒的声音恢复了平静，但那平静之下，是凝固的岩浆，“我改变主意了。”
石裂风一愣：“什么？”
“别去追那艘‘幽灵’了，追不上的。就算追上了，打下来，帝国还会派来第二艘、第三艘，甚至是一支勘探舰队。”凌飒的视线落在自己的数据面板上，那一行E级领主天赋的字样，此刻显得格外刺眼。“我们不能再被动地当猎物。”
“那我们怎么办？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找上门来！”石裂风急了。
凌飒的嘴角，勾起一个让石裂风背脊发凉的弧度。“谁说我们是猎物了？”她轻声反问，“当狐狸以为自己在找鸡窝的时候，它不会想到，整座山都是猎人的陷阱。”
她切换了通讯频道，直接接通了温青染。
“青染，‘合伙人计划’进行得怎么样了？”
温青染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沉稳干练：“艾卡已经抵达K-789号行星，初步反馈良好。乱星海的底层劳动力市场，比我们想象的更渴望秩序。”
“很好。”凌飒的指令清晰而致命，“现在，给你的‘大夏寰宇’网络，加一个新功能——情报交易。匿名，加密，抽成高一点，百分之二十。”
温青染那边沉默了两秒：“我们的信誉还没建立起来，做情报生意，风险很高。”
“我们卖的不是信誉，是独家。”凌飒的目光扫过星图，“我们要做乱星海的‘黑市总代’。石裂风，把你手上所有关于乱星海的勘探数据、废弃矿井坐标、异常天体报告，全部打包，分门别类，做成数据盲盒，挂到平台上去卖。”
石裂风彻底懵了：“卖……卖掉？那都是赤蝎花了上百年时间积攒下来的！”
“不卖掉，怎么把水搅浑？怎么让更多的‘狐狸’下场，帮我们吸引猎人的注意？”凌飒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霸道，“而且，我需要钱，大量的钱。基建，烧的是星币。”
她顿了顿，补充了最后一项，也是最核心的一项指令：
“另外，石裂风。动用你所有的关系，给我找一个地质学家。要最好的，最疯的，那种因为理论太超前被学院派排挤，穷困潦倒，除了专业知识一无所有的那种。告诉他，我这里有颗星球，能让他所有的疯狂理论，变成现实。”
“……地质学家？”石裂风觉得自己的脑子有点跟不上了，“我们现在不是应该找个舰队指挥官或者王牌机甲师吗？”
“不。”凌飒关闭了通讯，只留下最后一句话在主控室里回响，“我要先看看，我这窝底下，到底藏了条龙，还是一条随时会爆炸的……”
她没说下去。
她只是默默地看着主控屏幕上，那片巨大的、翻腾不休的岩浆湖。
——
K-789号行星，寂静之星。
这是一颗典型的矿业殖民星，天空是永恒的灰黄色，空气里弥漫着机油和矿石粉尘混合的铁锈味。地表上，除了巨大的露天矿场和简陋的工人生活区，再无他物。
艾卡站在“铁锤矿场”的门口，感觉自己像个走错片场的办公室白领。她穿着一身崭新的“大夏寰宇”蓝色工装，手里提着一个银色的金属手提箱，和周围那些满身油污、眼神麻木的矿工们格格不入。
“新来的？劳务派遣？”矿场门口，一个身高超过两米，胳膊比艾卡大腿还粗的独眼壮汉拦住了她。他是这里的工头，外号“铁锤”。
艾卡深吸一口气，想起了老板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和那句“你是去拓荒的，不是去郊游的”。她挺直了腰板，打开手提箱。
箱子里没有武器，也没有星币，而是一截……正在发芽的藤蔓。
“我是大夏寰宇集团的农业技术顾问，艾卡。”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专业而自信，“我来，是为了解决你们的食物问题。”
“食物？”铁锤嗤笑一声，露出一口被烟草熏得焦黄的牙，“我们吃营养膏就够了。小姑娘，这里不适合你，回你的温室里去吧。”
周围的矿工们发出一阵哄笑。
艾卡没有争辩。她只是将那截“地生藤”的样本，插进了脚下满是金属废渣的贫瘠土壤里，然后从箱子里拿出一小瓶绿色的营养液，小心翼翼地滴了几滴上去。
在众人惊奇的目光中，那截藤蔓像是被注入了生命激素，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生长。它深绿色的藤蔓在灰黄色的地面上显得格外扎眼，几分钟内就攀爬了一米多长，并且开出了一朵白色的小花。
“这是‘地生藤’，我们公司改良的最新农作物。”艾卡的语速不快，但每个字都清晰有力，“它能适应绝大多数恶劣土壤，只需要极少的水和营养液，二十四小时就能成熟结果。果实可以直接食用，口感……比最高级的营养膏好一百倍。”
铁锤的独眼里，闪过一丝惊疑。
寂静之星最缺的不是矿石，而是淡水和食物。所有补给都依赖星门运输，价格昂贵，还经常被克扣。他们吃的，是那种最劣质的、口感像机油拌锯末的营养膏。
“这东西……真能吃？”一个年轻的矿工忍不住问道。
艾卡微笑着，从已经长成的藤蔓上摘下一颗拳头大小、外皮翠绿的果实，掰开，露出里面汁水丰盈的白色果肉。一股清新的香气，瞬间压过了空气中的铁锈味。
她自己先咬了一大口，清脆的咀嚼声在落针可闻的寂静中格外响亮。
然后，她将剩下的一半递给了那个独眼工头。
铁锤犹豫了一下，接过来，狠狠咬了一口。
下一秒，他那只独眼里，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
那是一种他已经几十年没有尝到过的，属于“真实食物”的、带着清甜和水分的味道。
“现在，”艾卡趁热打铁，打开了手腕上的个人终端，调出大夏寰宇的App界面，“只要下载我们的App，注册成为会员，每个矿工每周都能免费领取一公斤‘地生藤’果实。如果你们的矿场愿意和我们签订独家物流协议，所有物资运输费用，打八折。”
她看着已经被食物的香气吸引过来的所有矿工，露出了一个标准的、经过培训的“地推”式微笑。
“另外，现在推荐新用户下载注册，还有现金奖励。各位，考虑一下？”
这一刻，她不再是那个被流言蜚语击垮的柔弱技术员。
她是凌飒的拓荒先驱，是资本的利刃，是行走在废土之上的……带薪地推。
她身后，那株翠绿的“地生藤”，在灰黄色的星球上，顽强地蔓延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