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尹家四合院内灯火通明。
尹先领和佘可欣刚踏进院门,尹老和坐在轮椅上的尹先栩就迫不及待地迎了上来。
“见到苏家夫妇了吗?他们态度如何?”尹老拄着拐杖,声音里透着难掩的急切。
这些天来,这位向来沉稳的老者,也难得地显露出焦灼之态。
“见到了,苏总和苏夫人都很通情达理。”
佘可欣脱下沾着寒气的外套,脸上露出这些天来少有的宽慰神情。
“他们答应先和雪晚好好沟通,等时机成熟就安排我们见面。”
“那就好……”
尹老长舒一口气,紧绷的肩膀终于放松下来。
他忽然想起什么,转头问道:
“可欣,你上次说雪晚的丈夫叫什么来着?既然是我孙女婿,总该了解清楚。”
佘可欣轻拍额头,语气带着自责:
“这些日子光忙着相认的事,竟把这么重要的事忘了。我记得是叫「贺昀初」。”
“贺昀初?”
尹先领倏地站起身。
“你说的是「贺氏集团」总裁贺昀初?
两个月前的京市经济高峰论坛就是他主持大局的。
我跟他打过交道,确实年轻有为,处事沉稳,是商界难得的才俊。”
“贺氏集团?” 尹老若有所思,
“那不就是贺霆兴的儿子?难怪觉得耳熟。
他父亲当年在商界也是叱咤风云的人物,没想到如今他的儿子竟成了我们尹家的女婿。”
“啪嗒——”
尹先栩手中的佛珠串突然断裂,檀木珠子噼里啪啦滚落一地,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神色骤变,原本平静的面容瞬间失去血色,眼底翻涌着压抑多年的暗涌,连声音都带着难以自持的颤抖:
“贺昀初......就是雨瑶的孩子?”
“雨瑶?”
尹先领与佘可欣困惑地对视一眼,都觉得这个名字似曾相识,却又一时想不起在哪里听过。
客厅里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
佘可欣猛然想起来了。
莫雨瑶!
那不就是先栩大学时交往的女友吗?
尹先栩和莫雨瑶曾是大学里令人艳羡的一对,两人感情很好,是校园里有名的才子佳人。
莫雨瑶和尹先栩都是舞蹈系的高材生,两人经常一起排练,形影不离。
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毕业工作第一年两人突然就分手了。
分手后先栩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整整一年都没能走出情伤。
自那以后,他就再也没提起过「莫雨瑶」这个名字。
也大概是工作的第八年,尹先栩从江城调往京市工作。
在京市遭遇了一场严重的“意外”,双腿重伤。
经过漫长的手术和康复训练,也只能勉强站立片刻,大部分时间仍需依靠轮椅。
对于那场意外的具体情况,他一直讳莫如深。
更让人心疼的是,自从和莫雨瑶分手后,尹先栩就再也没有开始过新的恋情,至今仍然单身。
如此说来,莫雨瑶后来是嫁给了贺霆兴?
冥冥之中,总觉得这一切都与莫雨瑶有着某种关联。
现在看来,先栩与莫雨瑶和贺霆兴之间,恐怕也藏着不为人知的牵扯。
尹先栩望着散落一地的佛珠,眼中泛起复杂的神色。
他沉默良久,终于开口,声音低沉:“我们见见贺昀初吧。”
——
翌日,下班时间。
苏雪晚给贺昀初发去短信:
「贺昀初,你今天能按时下班吗?」
手机很快震动:
「老婆,可能不行,还得加班。」
苏雪晚唇角微扬,指尖轻快地打字:
「看在你这么辛苦的份上,今天好好犒劳你,回家给你个惊喜。」
她附上一个俏皮的表情。
「真的?那我必须尽快结束,早点回家。」
然而贺昀初并没有在加班。
此刻的他,正坐在云棠胡同的四合院里,面对着四位长辈,难得地感到一丝拘谨。
这个在商场上叱咤风云的男人,此刻却像个初次见家长的小年轻。
“尹市长,尹夫人。
尹爷爷,各位长辈好。”
贺昀初礼貌地问候,举止得体。
尹先领温和地摆手:
“昀初,不用这么见外。今天请你来,是想以家人的身份和你聊聊。”
“其实,我们找你来的目的,是为了雪晚的身世。”
佘可欣急忙接话,
“我们昨天已经和雪晚的养父母见过面了。”
“雪晚她……是不是已经察觉到了什么?”
贺昀初沉吟片刻,选择坦诚相告:
“叔叔阿姨,雪晚,因为那次绑架和车祸,对六岁前的记忆一片空白。”
“也是在跨年夜前一天,见到了唐叔,就是您以前的司机。
也多少知道了一些当年的事,虽然我不确定她了解的是不是全部真相。”
贺昀初将唐叔和苏雪晚之间发生的一切,以及在孤儿院的一些事情一一讲给他们听。
贺昀初谨慎地措辞:
“她可能有些误解,认为您当年是为了仕途才抛弃了她……”
“不是这样的!”佘可欣激动地打断,泪水在眼眶中打转,“这完全是误会。”
尹先领接过话,声音沉重:
“让我自己来说吧。
当时第二天的会议确实很重要,但我根本不知道绑匪就是唐叔。
为了拖延时间,我故意说对方是骗子。
因为职务特殊,我没有公开报警,也没有答应绑匪的要求,但私下委托了警方的朋友展开调查。”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痛楚:
“没想到这样反而激怒了对方。等我们赶到现场时,只看到车子爆炸坠崖后的灰烬。
那条路很偏僻,没有监控。后来警方清理了现场,案子也就这样结了。
这些年来,我们一直以为雪晚已经......”
佘可欣泪眼婆娑,声音哽咽:
“原来,我的女儿受了这么多的苦。在孤儿院待了六年,我们却一无所知......”
“我会找合适的时机让雪晚知道真相。”
贺昀初郑重承诺,
“但请理解,我需要先确保她能够承受这一切。
这段时间她经历得太多,我不想让她再受刺激。”
“好的,好的,谢谢你。”
佘可欣连连点头,眼中满是感激。
这时,坐在轮椅上的尹先栩缓缓开口,声音温和却带着岁月的重量:
“昀初,你还记得我吗?我是你母亲的故友。”
贺昀初凝神注视着对方,眉头微蹙:
“您是......”
“八岁那年,你母亲带你来京市歌舞团。
你在排练厅看我们跳了一下午的《红色娘子军》。”
尹先栩的眼中泛起怀念的神色,
“你还说,叔叔跳得比女演员还要好看。”
贺昀初的瞳孔微微收缩,尘封的记忆突然被唤醒:
“是那位能在空中转三圈的尹叔叔?”
“没错。”
尹先栩的唇角泛起一丝苦涩的弧度,
“可惜现在......”
他的目光落在自己的双腿上,未尽之言中满是遗憾。
他从大衣内侧口袋取出一个泛黄的大信封,边缘已经磨损,却保存得十分平整:
“这些是你母亲写给我的信。我想,是时候交给你了。”
贺昀初接过信封,指尖触到那娟秀熟悉的字迹时,不由自主地轻颤。
那是他母亲莫雨瑶的笔迹,时隔多年依然清晰可辨。
他沉默良久,才艰难开口:
“这既然是母亲写给您的私人信件,我恐怕......”
“不必顾虑。”
尹先栩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这些信虽然是寄给我的,但字里行间都是写给她自己的剖白,也是写给你和你父亲的......
其中有些事情,或许能帮你解开一些疑惑。”
贺昀初深吸一口气,将信封小心收进西装内袋:
“好。”
尹先栩推动轮椅转向屋内,在离开前轻声说:
“你看过以后,也许能懂你母亲当年的难处......
她一直都是爱你们的。”
窗外,暮色渐深。
贺昀初握紧手中的信封,感受着其中沉甸甸的重量。
他知道,这个夜晚,注定要让很多深藏多年的故事重见天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