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二点五十五分，贾以沫准时出现在检察院门口。望着眼前这幢庄严肃穆的大楼。
这就是他工作的地方——他们之间的距离，何止是这一幢楼的高度，分明是六年的时光划下的天堑。
她向传达室询问了他的办公地点。电梯上升的过程中，她对着金属门整理了一下鬓角的碎发，又觉得这样的举动实在多余。
轻轻呼出一口气，敲了敲门。
“ 请进。”熟悉的嗓音隔着门板传来，低沉而冷淡。
推开办公室门的瞬间，窗外的阳光正好透过百叶窗洒落进来。凌云峰正伏案工作，光线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投下斑驳的影子。
这一幕恍如隔世，让她想起大学图书馆里，他也是这样专注地看书，而她总是忍不住偷看他的侧颜。
“凌云峰，资料我带来了。” 她轻声开口，声音比想象中还要干涩。
指尖因用力而微微发白，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攥得有多紧。
凌云峰头也不抬：“ 放桌上吧。” 钢笔在文件上划动的沙沙声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格外清晰。
沉默在空气中蔓延。
贾以沫将文件轻轻放在桌角，转身时衣角带起一阵细微的风。
“就这么急着要走？”他突然开口，钢笔在纸上划出长长一道墨迹，像是突然失控的情绪。
贾以沫身形一顿，后背不自觉地绷直：“那……还有什么需要我……”
凌云峰终于抬头，眼神锐利如刀：“穿这么漂亮，急着去约会？”他的目光落在她精心搭配的连衣裙上，嘴角扯出一个嘲讽的弧度。
“不是，这就是日常穿搭而已……我工作很忙，哪有时间约会。”
他冷笑一声，突然转了话题：“吃饭了吗？”
墙上的时钟指向三点，这个提问显得如此不合时宜。
贾以沫怔了怔。她确实没吃午饭，为了整理这些资料忙得连水都顾不上喝。但她只是摇摇头：“我不饿。”
“你以前不是挺会照顾自己的。”他放下钢笔，金属与木质桌面碰撞出清脆的声响，“怎么，现在养成不好的习惯了？”
这句话像一把钝刀，缓慢地刺进心脏。确实，以前她总跟在他身边，像个唠叨的小管家，叮嘱他要按时吃饭，要养胃，甚至会在他的包里偷偷塞酸奶，山楂片。
而现在……
贾以沫胸口发闷，正想解释，办公室门突然被推开。
“凌检，紧急会议...”助理的声音戛然而止，尴尬地站在门口。
凌云峰收回视线：“知道了。”
他站起身，从办公桌抽屉里取出一个精致的食盒，“资料我会认真看。有什么需要配合的会随时联系你。”
顿了顿，将食盒推到她面前，“拿着，吃了吧，还是热的。我先去开会了。”
食盒上印着“春日亭”的字样——是她大学时最爱的那家日料店，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那家店还在，他也还记得。
走出检察院时，贾以沫抱着食盒站在台阶上发呆。阳光照在食盒上，烫着她的掌心。她轻轻打开一条缝，三文鱼寿司整齐地排列着，旁边还配了她最爱的芥末章鱼。
她不知道的是，在五楼会议室的窗前，凌云峰正透过百叶窗的缝隙，目光沉沉地望着她离去的背影。
直到她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转角处，才转身走向会议室的长桌。助理递来的文件上，还留着刚才那道突兀的墨迹，像一道无法愈合的伤痕。
……
法餐厅。
贺昀初被工作耽搁了，苏雪晚只好独自先去招呼客人。原定12点半的会面，她提前15分钟赶到了餐厅。
“努曼老师，实在抱歉，我丈夫因工作耽搁要晚到一会儿，不过他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
“没关系，我们可以先聊聊。”
餐厅的门被推开，一股冷风卷了进来。贺昀初缓步走进餐厅，姿态慵懒，看不出丝毫匆忙。
他的目光扫过端坐在椅子上的苏雪晚，随后眉毛微挑，冷冷地看向对面的男人，伸手道：“您好，我是贺昀初，苏雪晚的丈夫。”
苏雪晚在一旁为两人翻译。
努曼先生微笑回应：“您好，我是雪晚的大学老师，初次见面。”
贺昀初握手的力道微不可察地加重，脸色略显冷峻，随即在苏雪晚身旁落座。
空气一时凝滞，突如其来的对峙让苏雪晚僵住了。她抿了抿唇，正想开口缓和气氛，努曼先生却先一步打破沉默。
他忽然切换成流利的英语，微笑道：“贺先生，你很幸运。我们的Sophie Sue（雪晚）是个如天使般美好的人。”
我们 ? sophie sue ?
贺昀初从对面男人口中听到这个如此亲昵且他不知道的称呼时，眸色一沉，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下，咂了咂舌。
“当然，我们是彼此的幸运。“他忽然扣住苏雪晚放在餐桌上的手，十指交缠，力道不轻不重，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占有欲，似乎在宣誓他的主权。
苏雪晚一怔。贺昀初向来沉稳克制，此刻却在外人面前显露出罕见的情绪化。她下意识弯起嘴角，指尖无意识地挠了挠耳侧，试图掩饰那一瞬的慌乱。
“贺先生，我想借用Sophie几天，您不介意吧？”努曼依旧彬彬有礼。
“雪晚提过这件事。”贺昀初唇角微扬，眼底却不见笑意，“作为她的丈夫，只要是她真心喜欢的，我自然支持。”
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相撞，仿佛有看不见的火星迸溅。
“菜要凉了，先吃吧。”苏雪晚夹了一筷子鹅肝，试图转移话题。
努曼颔首：“多吃些，我点的都是你喜欢的法餐。贺先生也请随意，不过……”他顿了顿，“或许会不合你的口味。”
“确实……有点吃不习惯。”贺昀初慢条斯理地切着牛排，抬眼看向苏雪晚，“我想，雪晚和我一样，终究更偏爱中餐的滋味。”
“……”
一顿饭，三人各怀心思。
与努曼先生告别后，苏雪晚本以为贺昀初会急着赶回公司，却见他并未朝停车场方向走去。
冬意渐浓的街道上，两人并肩而行，脚步不紧不慢。
“苏雪晚，我发现自己对你的了解，大多来自别人的描述。”
“是吗？毕竟我们认识才一个多月，这很正常。”
”那你呢？你了解我吗？”
“一点点，但我在努力。”
贺昀初突然停下脚步，转身凝视着她：“虽然这是事实，但我不想继续这样。我们试着更了解彼此，好吗？”
这突如其来的请求让苏雪晚怔住了。她不知该如何回应，只能傻傻地点头。
没有更多的动作，两人就这样静静相视，而后相视一笑。
“苏雪晚，我刚才没吃饱。”
苏雪晚这才明白，他是真的不习惯法餐，并非赌气不吃。
“那我带你去附近最好吃的小吃店？就怕你吃不惯。”
“好。”
“走着去？”苏雪晚提议。
“可以。”
两人并肩走着，指尖触碰间，贺昀初突然收拢手掌。他温热的掌心包裹住她微凉的手指，指节缓缓穿入她的指缝，最终十指相扣，严丝合缝。
遮天的法国梧桐，历经繁盛的季节，已全然凋落。黄叶铺地，踩上去簌簌的响。两人的身影在光影中交叠，拉长，将秋末的凉意渐渐融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