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不是还有你在我身边吗」,让贺昀初心头最柔软的地方被狠狠撞了一下。
他只觉整颗心都被这句话泡得酸软发胀,翻涌的情绪几乎要满溢出来。
他指节收紧,将她纤细的手完全包裹在掌心。
另一只手却极尽温柔地抚上她的脸颊,拇指珍重地摩挲着她略显苍白的肌肤。
他俯身靠近,在即将触碰到她唇瓣的前一刻停顿。
温热的呼吸与她交融,最终将一个饱含无限怜惜与承诺的吻,轻柔地落在她的唇角。
“嗯,一直都在。”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轻轻敲响,随即应声推开。
舒曼青提着保温袋和一个装有干净衣物的袋子走了进来,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
“雪晚,醒了?感觉好些了吗?”
她的目光自然地落到两人紧紧交握、尚未分开的手上。
又移到女儿微微泛红却明显精神了不少的脸颊,眼角的笑纹不禁更深了些,
“看来,我们昀初照顾得挺周到。”
“妈,”贺昀初起身接过她手里的东西,“您来了。”
“妈,”
苏雪晚也轻声唤道,带着些虚弱,
“好多了,让您和爸爸担心了。”
舒曼青走到床边,仔细端详着她的气色,心疼地摸了摸她的额头:
“脸色好些了。
我给你带了换洗的贴身衣物,都是消过毒烘暖了的。
还有这腊八粥,我熬了一早上,软糯香甜,你现在吃最合适。
今天不是腊八节嘛,总要应个景,讨个吉利……”
苏雪晚乖巧地点头,忽然想起什么:
“妈,哥哥怎么样了?他给我输了那么多血,有没有好好补补身体?”
“别担心他,”
舒曼青笑着摆手,
“年轻人,身体壮实着呢……倒是你,现在最要紧的是把自己养好。”
她话还没说完,门口又出现了一个略显踌躇的身影。
是佘可欣。
她手里也捧着一个精致的多层食盒,站在门口,有些进退两难。
看到病房里其乐融融的景象,尤其是雪呼唤舒曼青那声自然而亲昵的「妈」,让她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黯然和羡慕。
贺昀初敏锐地察觉到门口的身影,立即起身相迎:
“佘阿姨,您来了,快请进。”
佘可欣这才迈步进来,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但眼神深处那份小心翼翼的犹豫却藏不住。
她将食盒轻轻放在床头柜上,声音温和:
“雪晚,感觉好些了吗?伤口还疼不疼?
你爸……尹叔叔他临时有公务要处理,晚上,晚上……他就过来看你……”
苏雪晚看着她,心情有些复杂。
眼前这个优雅依旧的女人,是给予她生命的母亲,却又缺席了她二十多年的人生。
那份血缘牵绊带来的天然亲近感,与长久分离造成的生疏感交织在一起,让她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
她藏在被子下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了床单。最终只化作一个轻轻的颔首。
佘可欣见苏雪晚没立刻说话,眼神微黯,但还是努力维持着笑容,指了指食盒:
“我……我也带了点早餐过来,是我自己亲手做的。
有蟹粉小笼包,还有桃胶藕粉……不知道合不合你胃口。”
她顿了顿,声音更轻了些,
“要是不想吃……也没关系的。”
她的话语里带着一种近乎卑微的试探,生怕被拒绝。
病房内的气氛有了一瞬间微妙的凝滞。
舒曼青站在一旁,脸上依旧带着笑,眼神却在苏雪晚和佘可欣之间轻轻扫过,带着了然。
贺昀初则沉默地站在苏雪晚身侧,无声地给予支持,将选择权完全交给她。
苏雪晚的目光落在那个精致的食盒上,又抬眸看向佘可欣那双盛满期待与忐忑的眼睛。
她想起了自己昏迷时,恍惚中听到的她带着哭腔的呼唤。
想起了刚才对贺昀初说的「死过一回,还有什么不能面对」。
是啊,连生死都经历过了,那些心结,那些尴尬,那些不知如何安放的感情,似乎也不再那么难以逾越。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苍白的脸上努力绽开一个略显疲惫但足够真诚的笑容,目光扫过两位长辈带来的食物,用带着一丝虚弱撒娇的语气轻声说:
“我太饿了,都给我吧,我都吃得下。”
这句话如同春风,瞬间吹散了佘可欣眼底所有的阴霾和不安。
她几乎是立刻红了眼眶,泪水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
却又因为极致的喜悦而扬起嘴角,那又哭又笑的样子,竟与方才贺昀初的神情有几分相似。
她慌忙低下头,用手指轻轻拭去眼角的湿润,连声应着:
“好,好,都给你,你想吃哪个就吃哪个……”
女儿愿意吃她做的东西了!这说明什么?
说明雪晚的心里,并非全然抵触和排斥她的!
这个认知让她激动得几乎要颤抖起来。
舒曼青也笑了,体贴地打圆场:
“对对对,生病了就是要多吃点才能好得快。
来,昀初,把床摇起来一点。
我们先喝点暖暖的腊八粥垫垫胃,小笼包和藕粉等会儿再吃。”
贺昀初动作轻柔地调整病床,看着眼前这一幕,心中感慨万千。
他接过舒曼青盛好的粥,小心地吹了吹,才递到苏雪晚唇边。
苏雪晚就着他的手,小口小口地喝着温热的粥,米香枣甜,暖意从喉咙一直蔓延到四肢百骸。
佘可欣站在一旁,目不转睛地看着。
看着贺昀初细致入微的照顾,看着女儿乖巧喝粥的样子,看着舒曼青在一旁温柔地整理衣物……
这幅画面如此和谐,却又让她心中泛起一丝酸涩的疼。
她缺席的,又何止是雪晚的童年?
苏雪晚似乎感受到了身旁那道专注而复杂的目光,她咽下口中的粥,忽然轻声说:
“妈……还有佘阿姨,都坐吧,别一直站着。”
这一声「佘阿姨」虽然依旧带着距离,却不再有之前的冰冷和抗拒。
佘可欣连忙应声,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双手有些无措地交握着,但那眼底的光,却亮得惊人。
一碗粥很快见了底。
贺昀初拿过纸巾细心地替苏雪晚擦了擦嘴角。
苏雪晚看向佘可欣带来的食盒,眼中带着一点好奇:
“那个……蟹粉小笼包,现在能吃一个吗?”
“能!当然能!”
佘可欣几乎是立刻站了起来,手忙脚乱地打开食盒的保温层。
夹起一个晶莹剔透的小笼包,小心地放到小碟子里,递到苏雪晚面前,眼神里充满了关切,
“小心烫,慢慢吃。”
苏雪晚拿起旁边的小勺,舀起那个小巧的包子,轻轻咬了一口。
浓郁的汤汁瞬间在口中迸发,鲜香可口,手艺极好。
她抬起头,对上佘可欣紧张期待的目光,轻轻点了点头,声音虽弱却清晰:
“很好吃。”
简单的三个字,让佘可欣的眼泪再次决堤。
她慌忙转过身去,肩膀微微耸动,这一次,是纯粹的、释然的喜悦。
贺昀初与岳母舒曼青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眼中都带着一丝欣慰。
打破坚冰或许不易,但至少,此刻温暖的阳光,已经照了进来。
窗外的冬日依旧寒冷。
但病房内,粥香氤氲,温情流淌,正在悄然融化着横亘在母女之间那层无形的寒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