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不言将身法催动到极致,青衫化作一道模糊的残影,紧贴着洛水河岸逆流而上。脚下是湿滑的卵石与茂密的水草,两侧是愈发陡峭、几近垂直的崖壁,将天空挤压成一条狭窄的、星月黯淡的光带。空气中弥漫的水汽越来越重,带着一股浓郁的、令人作呕的腥甜气息,与渔窝子村那黑色怪石散发的气息同源,但浓度何止增强了十倍!
那股受惊逃逸的引导意念,如同受了伤的毒蛇,在幽暗的河道与复杂的水汽中穿梭,试图摆脱追踪。但周不言灵觉锁定,体内玄黄道炁与洛水地气隐隐交感,任凭它如何转折迂回,始终牢牢吊在其后方,距离不断拉近。
约莫追出十数里,河道陡然收窄,转入一个更为隐蔽的葫芦形峡谷。入口处被茂密的藤蔓与垂落的钟乳石遮掩,若非有意追寻,极易忽略。一进入这峡谷,周不言便感到周身一沉,仿佛踏入了一个粘稠的、充满恶意的领域。这里的腥煞邪气几乎凝成了实质,化作淡淡的、带着暗红丝缕的雾气,缭绕在峡谷之中,连却邪剑的清辉都似乎被压制了几分。
峡谷内部空间比想象中要大,中央是一片颜色深得发黑的水潭,潭水死寂,不见流动,却不断“咕嘟咕嘟”地冒着粘稠的气泡,每一个气泡破裂,都释放出一股浓郁的邪气。水潭四周,散落着一些白骨,有人类的,也有动物的,大多残缺不全。而在水潭正对着的崖壁下方,赫然有一个明显是人工开凿的、约一人高的洞穴入口!
洞口两侧,插着两根黑漆漆的木桩,木桩顶端各悬挂着一个风干萎缩的颅骨,颅骨的眼窝中,跳动着两簇幽绿色的鬼火。洞口上方,刻着一个与那黑色怪石以及鱼皮册子上相似的、扭曲的蛇形图案,透着一股原始而邪恶的意味。
那股逃逸的意念,正是钻入了这个洞穴之中!
周不言屏住呼吸,将自身气息收敛到极致,如同融入阴影,悄无声息地靠近洞口。他并未立刻闯入,而是运足目力,向洞内望去。
洞穴初极狭,才通人,复行十余步,豁然开朗。里面是一个巨大的天然溶洞,洞壁上有明显的人工修葺痕迹,刻画着更多诡异邪祟的壁画与符号。溶洞中央,有一个以黑色石块垒砌的圆形祭坛,祭坛上摆放的,正是另一块体积更大、暗红血丝几乎布满整个表面的黑色怪石!这块怪石散发出的邪异波动,比渔窝子村那块强横了何止数倍!
祭坛周围,跪伏着七八个身着破烂黑袍、头戴狰狞鬼怪面具的身影。他们身体微微颤抖,口中念念有词,发出晦涩难懂的祷文,周身弥漫着与那邪石同源的气息,显然是在进行某种邪恶的仪式。他们的生命力似乎在不断被祭坛上的邪石抽取,显得萎靡不振,但眼神透过面具孔洞流露出的,却是一种狂热的虔诚。
而在祭坛后方,一个身形高瘦、同样身着黑袍,但未戴面具的老者,正背对着洞口站立。他手持一根白骨法杖,法杖顶端镶嵌着一颗幽蓝色的宝石,宝石正与祭坛上的邪石产生着强烈的能量共鸣。那股引导水魅、后又逃逸的意念,正是来源于这根白骨法杖和这个老者!
“废物!”那老者忽然冷哼一声,声音沙哑如同砂纸摩擦,“连一个突然出现的道士都拦不住,还折损了我辛苦培育的‘血瞳水傀’!若不是‘万秽之源’的培育正值关键,岂容尔等如此无能!”
他猛地转过身,露出一张干瘦得如同骷髅般的面孔,眼眶深陷,瞳孔是一种不正常的惨绿色。他目光扫过那些跪伏的黑袍人,最后落在了洞口方向,惨绿色的瞳孔骤然收缩!
“何方鼠辈,胆敢窥视圣祭?!”
他竟敏锐地察觉到了周不言的窥探!
周不言心知无法再隐藏,索性一步踏出,显出身形,立于洞口,清冷的目光扫过整个溶洞,最后定格在那黑袍老者身上。
“以邪石污染水源,散布异化瘟毒,驱使水魅害人,尔等所为,天人共愤!”周不言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凛然正气,在这充满邪气的溶洞中清晰回荡,“你们究竟是何人?受谁指使?”
那黑袍老者看清周不言,尤其是感受到他周身那与邪气格格不入的清正气息以及背后却邪剑的威胁,惨绿色的眼中闪过一丝惊疑,随即化为浓烈的杀机。
“道门的小崽子,不知天高地厚!”老者白骨法杖一顿地,一股强大的阴邪气势爆发开来,冲击着整个溶洞,“能找到这里,算你有点本事。但既然来了,就把性命和一身精血魂魄,都献祭给‘万秽之源’吧!”
他话音未落,那些跪伏的黑袍人如同接到了指令,猛地抬起头,面具下的眼睛瞬间变得赤红,发出不似人声的咆哮,如同野兽般朝着周不言扑来!他们奔跑间,身体似乎都膨胀了一圈,指甲变长,散发出与变异水魅相似的腥煞之气,但更加狂暴,似乎完全丧失了理智,沦为只知杀戮的怪物!
周不言眼神一冷,却邪剑再次出鞘。这一次,他没有丝毫留手。剑光如匹练般展开,清冷凛冽,如同秋风扫落叶。
噗!噗!噗!
冲在最前面的三个黑袍怪物,连惨叫都未能发出,便在却邪剑光下四分五裂,化作黑烟消散。他们的攻击落在周不言身周的玄黄道炁屏障上,连涟漪都未能激起。
然而,这些黑袍怪物似乎只是炮灰。那持杖老者趁着周不言被纠缠的瞬间,口中急速念动咒语,白骨法杖顶端的幽蓝宝石光芒大盛,与祭坛上的巨大邪石产生强烈共鸣!
“嗡——!”
整个溶洞剧烈震颤起来!祭坛上的邪石血光大放,一股远比之前更加磅礴、更加精纯的腥煞邪气如同决堤洪流般汹涌而出,瞬间充斥整个溶洞!那邪气之中,仿佛蕴含着无数怨魂的嘶吼、瘟疫的诅咒、以及一种纯粹的、对一切生机的憎恶与毁灭欲望!
邪气冲击之下,周不言身周的玄黄道炁屏障竟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光芒剧烈闪烁!他感到一股冰冷污秽的力量试图侵蚀他的经脉,污染他的神魂,甚至连却邪剑的清辉都被压制得黯淡了几分!
“哈哈哈哈!”黑袍老者发出得意而癫狂的笑声,“感受‘万秽之源’的力量吧!在这至邪之力面前,你这点微末道行,不过是螳臂当车!”
周不言面色凝重,他感觉到这邪石的力量层次极高,远超他之前遇到的任何邪祟。这绝不仅仅是某个邪修个人所能拥有的力量,其背后,必然牵扯到更恐怖的存在。
他一边运转玄黄道炁与却邪剑意死死抵抗着邪气的侵蚀,一边目光锐利地扫视,寻找破局之法。他的视线,最终落在了那祭坛的基座,以及老者手中那根作为操控媒介的白骨法杖之上。
“必须切断他与邪石的联系,或者……毁掉那法杖!”周不言心念电转,体内真元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奔腾起来。他知道,不能再有所保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