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钱那异常的温热感,如同黑暗中一点微弱的星火,瞬间攫住了周不言的全部注意力。
这枚铜钱是养父留下的唯一遗物,看似普通,却陪伴他多年,从未有过任何异常。今夜这突如其来的变化,绝非偶然!
他立刻将铜钱解下,托在掌心仔细端详。铜钱依旧是那枚铜钱,开元通宝,字迹磨损,但在那温热的触感中,似乎有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光芒在钱币表面流转,一闪而逝。
他尝试将一丝道炁注入其中,铜钱却毫无反应,温热感也渐渐消退,很快恢复了冰冷的常态。
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错觉。
但周不言确信那不是错觉。这铜钱定然有其特殊之处,只是他尚未找到触发的方法。是因为他今天接触了《祝由十三科》残卷?还是因为他身处言家坳这个特殊环境?亦或是……与他自身血脉或修炼状态的变化有关?
他回想起残卷中关于“摄科”和“遣科”的零星记载,其中提到某些古老的法器或灵物,会对特定的能量、咒语或血脉产生共鸣。难道这枚铜钱,就是这样一件物品?
百思不得其解,他只得将铜钱重新贴身收好,心中却多了一份留意。养父的身份愈发显得神秘,这枚铜钱,或许也是揭开谜团的关键之一。
接下来的几天,周不言更加专注于“苦工”和那本《祝由十三科》残卷。他每天都会去藏经阁,借着抄录或辨认其他古籍的机会,反复研读那本残卷,尤其是关于“符科”和“灵犀化怨”的部分。
他发现,言家基础符箓与他之前所学最大的不同,在于对“精气神”三宝的极致运用。
寻常画符,注重的是符形准确、朱砂材料、咒语配合,以自身道炁引动天地能量。而言家符法,尤其残卷中记载的更为古老的祝由符法,则更强调“以神驭气,以气凝精,三者合一,符方有灵”。
所谓“精”,并非单指精力,更指画符者注入符中的那一口本命元气,是符箓力量的“燃料”;“气”是运转的法门和轨迹,是引导力量的“通道”;而“神”,则是画符者的精神意念、意志力,是赋予符箓“灵魂”和“指向性”的关键!
唯有将自身的精神高度集中,将强烈的意念(如驱邪的决绝、治病的慈悲、镇煞的威严)融入笔触,与道炁、朱砂完美结合,画出的符箓才真正具有强大的灵性和效果。否则,纵使符形再标准,道炁再充沛,也只是一张空有其形的废纸!
这正好解释了他之前绘制血符为何效果显着——因为危急关头,他的精神意志高度集中,完全融入了符中!
明白了这个关窍,周不言在抄录和练习基础符箓时,不再仅仅追求形似,而是开始尝试调动“神”的力量。他屏息凝神,在脑海中观想符文蕴含的意境,将自身的意念灌注于笔尖。
起初极为困难,意念散乱,难以集中,往往画到一半就前功尽弃,浪费了不少黄纸朱砂。负责看守藏经阁的老修士看到,也只是眼皮抬了抬,并未多言,仿佛早已料到。
周不言也不气馁,将每次失败都视为修炼。他发现在镇尸坪站桩之后,虽然身体疲惫,但精神在抵抗阴煞侵蚀后反而变得格外敏锐和凝聚,正是练习“以神画符”的最佳时机。
于是,他常常在站桩结束后,不顾疲惫,立刻赶到藏经阁僻静处,铺开符纸,抓住那片刻的精神凝聚状态,尝试画符。
失败,失败,依旧是失败。
但他能感觉到,每一次失败,他对自身精神的掌控力就增强了一分,笔下的符文也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灵性”。
这一天,他正在尝试绘制一道复杂的“净心辟邪符”。此符笔画繁复,对精气神的要求极高。他刚刚结束站桩,精神处于一种极度疲惫却又异常清明的状态。
他深吸一口气,排除所有杂念,脑海中观想清明之光驱散阴霾邪祟的景象,意念高度集中。然后落笔,蘸取朱砂,手腕运转,道炁随之流淌。
笔尖在黄纸上划过,发出沙沙的轻响。这一次,他感觉异常顺畅,精神、道炁、笔触仿佛融为一体,每一笔都蕴含着某种独特的韵律。
就在符箓即将完成的瞬间——
“喂!新来的!谁允许你在这里浪费朱砂黄纸了?”一个略显嚣张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
周不言心神一震,笔尖猛地一颤,最后一道关键符纹顿时画歪了!
整张符箓上的灵光瞬间消散,彻底报废。
周不言眉头紧皱,心中涌起一股怒火。他缓缓转过身,只见三个穿着言家弟子服饰的年轻人正站在不远处,为首一人身材高瘦,面色倨傲,刚才出声的正是他。另外两人则抱着胳膊,一副看热闹的表情。
这三人周不言有点印象,似乎是言家某位管事的子侄,平日就有些游手好闲,对其他埋头苦修的弟子也时常冷嘲热讽。
“我在完成老祖吩咐的抄录功课,练习画符也是其中一环。”周不言压下火气,平静地说道。
“练习?就你这歪歪扭扭的鬼画符,也配叫练习?”那高瘦弟子嗤笑道,走上前来,不屑地扫了一眼桌上报废的符纸,“听说你是个外姓人,不知走了什么狗屎运被老祖带回来说要考察?我看也不过如此嘛!白白浪费家族资源!”
另一人也帮腔道:“就是!言海师兄说得对!这些朱砂黄纸给咱们兄弟练习都不够,给你这外人简直是暴殄天物!”
那名叫言海的高瘦弟子得意地笑了笑,伸手就要去抓周不言桌上的那叠黄纸:“这些,没收了!等你什么时候学会规矩,再练不迟!”
周不言眼神一冷,伸手按住了黄纸:“这是藏经阁的公物,并非私人物品。老祖也未规定我不能练习画符。”
言海的手被挡住,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哟呵?还敢顶嘴?一个外来户,真把自己当回事了?老子今天就要拿,你能怎样?”
说着,他手上加力,就要强行抢夺。
周不言如今身体经过锤炼,力量早已非昔日可比,手臂稳如磐石,纹丝不动。他目光平静地看着言海,淡淡道:“言家祖训,同门之间,不得无故欺凌。师兄是要违背祖训吗?”
言海没想到对方力气这么大,一时竟夺不过来,又听到“祖训”二字,脸上有些挂不住,恼羞成怒道:“少拿祖训压我!你算哪门子同门?一个嫌疑未清的外人罢了!我看你就是心里有鬼,才躲在这里鬼鬼祟祟地画些不知所谓的符!”
他的声音很大,引得藏经阁内其他几个正在看书的弟子都纷纷侧目。
周不言正欲反驳,忽然,一个清冷的声音从书架后传来:
“他的符是不是鬼画符,不是你说了算。”
月泠的身影从书架后转出,她手中拿着两卷竹简,显然也是来查阅资料的。她目光冷淡地扫过言海三人:“至于嫌疑,老祖自有明断,轮不到你们在此妄加揣测。藏经阁乃清静之地,喧哗吵闹,打扰他人清修,才是坏了规矩。”
言海三人见到月泠,气势顿时矮了半截。月泠在言家年轻一辈中地位特殊,虽然沉默寡言,但实力深不可测,且似乎颇得老祖看重,他们不敢轻易得罪。
言海悻悻地松开手,狠狠瞪了周不言一眼,嘴上却不服软:“月泠师姐,我们也是为家族着想,怕某些人浪费资源……”
“资源是否浪费,自有掌管藏经阁的七长老定夺。”月泠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你们若无事,便离开吧。”
言海三人碰了一鼻子灰,又不敢顶撞月泠,只得灰溜溜地走了,临走前还不忘用威胁的眼神瞪了周不言一下。
周不言对月泠拱手道:“多谢月泠姑娘解围。”
月泠看了他一眼,目光落在那张画废的符箓上,淡淡道:“不必。画符需静心,神意散则符废。下次寻个更僻静处吧。”
说完,她便拿着竹简转身离开了,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周不言看着她的背影,又看了看桌上那张废符,若有所思。
经此一扰,他暂时没了画符的心思。他将东西收拾好,向那位一直闭目养神、仿佛对刚才冲突毫不知情的老修士行了一礼,便离开了藏经阁。
走在回去的路上,他仍在回味刚才画符时那种精气神高度统一的感觉,虽然最后失败了,但那瞬间的契合感让他捕捉到了一丝关键。
同时,言海那些充满偏见和挑衅的话语,也让他更加清楚地认识到自己在言家坳的尴尬处境。想要真正立足,获得认可,唯有展现出足够的实力和价值。
就在他路过一片僻静的竹林时,怀中的那枚铜钱,再次毫无征兆地轻微发热起来!
这一次,热度比上次更明显,而且似乎……指向某个特定的方向?
周不言猛地停下脚步,警惕地看向铜钱指引的方向——那是竹林深处,一条被荒草淹没的小径,不知通向何处。
铜钱的异动,是在提示他什么?
是机遇,还是陷阱?
他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按捺不住好奇与探究之心,小心翼翼地拨开荒草,向着那条未知的小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