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隐苗驿外的临时营地,篝火噼啪作响,驱散着夜寒与劫后余生的惊悸。山民们相互依偎着,疲惫和悲伤笼罩着大部分人,但比起之前被困绝境的绝望,此刻总算有了一丝喘息之机。
周不言经过调息,加之丹药和自身神农气的滋养,状态恢复了不少,虽然距离全盛时期还差得远,但至少行动无碍。月泠的伤势也在稳定恢复,本命蛊的灵光虽然黯淡,却已不再摇曳欲熄。
龙虎山弟子张子远安排同门师弟们在营地四周布下简易的警戒和净化阵法后,便来到了周不言和月泠所在的火堆旁。
“周道友,月泠姑娘,伤势可还稳得住?”张子远关切地问道,他气质洒脱,言谈间并无大派弟子的倨傲,反而带着一股真诚。
“有劳张道长挂心,已无大碍。此番若非道长及时出手,我等恐怕已葬身尸阵之中。”周不言再次郑重道谢。月泠也微微颔首致意。
“分内之事,何足挂齿。”张子远摆摆手,随即神色一正,“倒是那山谷中的尸阵,颇为棘手。其核心深埋地脉,勾连山川煞气,更有一股极其古老暴戾的意志主导,绝非寻常养尸地可比。我观那封印,至多能维持三日。”
石驿丞在一旁闻言,刚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只有三日?那……那可如何是好?这方圆百里的山民……”
张子远沉吟道:“为今之计,一是立刻派人前往言家报信,请他们速派高手前来,言家世代居于湘西,对付尸煞必有独到之处。二来,我亦已用师门秘法传讯附近游历的同门,他们会尽快赶来支援。三则……”他看向周不言和月泠,“需得尽快弄清那尸阵核心与那股古老意志的根源,知己知彼,方能寻隙破之。二位深入过傩神洞,不知有何发现?”
周不言与月泠对视一眼,将洞内所见,包括那诡异的壁画、乌部唤醒邪灵傩面的仪式、主祭临死前关于“兵主战灵”的言语,以及最后那邪灵反噬、引动尸阵的过程,详细说了一遍。周不言并未隐瞒自己收取了那裂痕傩面,并出示了被符箓封印的布包。
张子远听得面色凝重,尤其是听到“兵主战灵”四字时,眼中闪过一丝骇然:“蚩尤战灵?!乌部这群疯子!竟敢沾染此等上古凶煞!难怪那尸阵如此霸道,竟能引动山川地煞!”
他仔细感应了一下被封印的傩面,即便隔着符箓和布包,也能察觉到那股隐而不发的暴戾与怨毒,沉声道:“此物确是关键,亦是祸源。其内残念未消,与山中尸阵核心必然还有联系。带回言家,请高人设法彻底净化或封印,确是稳妥之举。”
他顿了顿,又看向周不言,眼中欣赏之色更浓:“周道友在洞内临危突破,引动生机领域,虽只雏形,却已显医道至高境界之端倪。我龙虎山虽以雷法见长,但对丹医之道亦有涉猎。观道友之气,至纯至正,蕴无限生机,与我所知任何流派皆不相同,莫非……与上古神农氏有所渊源?”
周不言心中微震,这张子远眼光果然毒辣。他并未完全隐瞒,点头道:“张道长慧眼,晚辈祖上确传承有一丝微薄的神农血脉,修行家传医道。”
“果然如此!”张子远抚掌轻叹,“神农尝百草,以医道济世,其气至仁,能御万毒,生万物。道友能在此绝境中领悟生机妙用,正是血脉与心性契合之故。适才我见你为伤员缓解痛苦,虽未直接疗伤,但那股生机波动,对于抵抗尸毒、稳固心神颇有奇效,此非寻常药石或法力可比。”
他这番话,如同醍醐灌顶,让周不言对自己所修之道有了更深的理解。以往他更多将神农气视为一种特殊的“能量”来催动符箓、感知邪祟,却忽略了其最本质的“生机”与“仁心”属性。
“多谢道长指点迷津。”周不言诚心道谢。
“道友客气了,互相印证罢了。”张子远笑道,“我观你方才施展手段,似乎对‘以气御物’、‘隔空导引’颇有心得,可是在尝试‘以气御针’之道?”
周不言点头:“正是。晚辈修为浅薄,只得其形,未得其神,让道长见笑了。”
“非也非也。”张子远正色道,“‘以气御针’乃是医道极高深的境界,非仅凭法力高深即可,更重心神意念与能量的精微操控,以及对人体气血、乃至天地气机的深刻理解。道友能以如此修为初步施展,已是天赋异禀。我师门有位师叔祖,精研丹医,曾言‘针者,导引之器也;气者,生机之本也。以神御气,以气御针,则能通经脉,调阴阳,活死人,肉白骨。’”
他寥寥数语,却道出了“以气御针”的精髓,让周不言受益匪浅。两人就医道、气机运转等方面交流起来,张子远出身名门,见识广博,往往能一针见血指出关键;周不言身负独特传承,常有奇思妙想,尤其对生机感知和邪气辨析有着独到之处。月泠在一旁偶尔插言,从苗疆蛊术和巫医的角度提出见解,亦让两人大开眼界。
火光映照下,三个来自不同背景的年轻人,在这荒山野岭的危局之中,竟形成了一种奇妙的默契与友谊。
交谈中,周不言忽然心有所感,他取出一枚普通的银针,并未附着任何符箓法力,只是纯粹地运转起那丝源自本心的神农生机,将其凝聚于指尖,缓缓渡入银针之中。
银针微微颤动,发出极其轻微的嗡鸣,针尖竟泛起一层淡淡的、肉眼几乎难以察觉的青色毫芒!一股温和而充满生命力的气息散发出来。
他看向不远处一个手臂被尸毒侵蚀、虽经简单处理却依旧乌黑肿胀、痛苦呻吟的山民,凝神静气,回忆着张子远所说的“以神御气,以气御针”,手腕轻轻一抖!
咻!
银针化作一道微不可查的青光,精准地刺入了那山民手臂的“曲池穴”!这一次,他并非强行驱毒,而是以银针为媒介,将那一缕精纯的生机之力,如同涓涓细流般,渡入对方经脉之中,引导其自身气血去抵抗、中和尸毒!
那山民身体一颤,只觉得一股暖流从手臂穴位涌入,原本冰冷刺痛的感觉顿时减轻了大半,手臂的乌黑之色虽然未退,但蔓延的趋势却被遏制住了,肿胀也消下去一丝!他惊愕地看向周不言,眼中充满了感激。
成功了!虽然效果远不如丹药直接,消耗也颇大,但这确确实实是真正的“以气御针”!不再是依靠符箓外力,而是以自身生机本源,引导、激发他人生命力!
周不言长长舒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疲惫却欣慰的笑容。这次突破,对他而言,意义重大!
张子远眼中异彩连连,赞道:“周道友果然悟性超绝!初试便能引动生机入针,导引气血,假以时日,必成一代道医圣手!”
月泠也微笑着看向周不言,美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钦慕。
然而,就在这时,周不言行囊中那个被封印的傩面,似乎感应到了周不言生机之力的波动,竟轻微地震动了一下,裂痕深处,一丝极其隐晦的贪婪意念一闪而逝。
张子远和周不言几乎同时察觉,脸色微变。
这邪物,对生机之力,似乎格外敏感和……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