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极其隐蔽的、只有米粒大小的黑色印记,形状古怪,像是一个扭曲的虫豸,烙印在尸体口腔上颚的软肉处。若非周不言怀揣铜钱预警,又检查得格外仔细,根本难以发现!
这印记……周不言在言家药庐的某本关于黑苗邪术的残卷中见过类似的记载!这是黑苗寨一种极其阴毒的“噬心蛊”的母虫印记!被种下此蛊者,生前将受尽心神被啃噬之苦,死后其尸身更是会成为培育子蛊的温床,极其邪恶!
这根本不是什么客死他乡的普通商人李贵!这是一具被黑苗寨精心处理过的“蛊尸”!
一股寒意瞬间从周不言的尾椎骨窜上天灵盖!他瞬间明白了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陷阱!
所谓的护送任务,所谓的愿力疗伤,全都是幌子!真正的目的,是要将这具危险的蛊尸,借着言家赶尸的名头,神不知鬼不觉地送入这个偏僻的村庄!一旦蛊尸体内的子蛊成熟爆发,整个村子都将沦为蛊虫的巢穴,后果不堪设想!
而他自己,则成了运送灾难的工具!甚至可能在愿力洗涤过程中,率先被蛊尸暗中散发的蛊毒侵蚀!
好狠毒的计策!好精妙的算计!不仅要害他,还要利用他祸害无辜!
“周师兄,怎么了?”言小川见周不言脸色剧变,久久不语,疑惑地问道。李贵的家人也停止了哭泣,不安地看着他。
周不言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和翻涌的怒火,缓缓直起身,脸上努力挤出一丝平静,对李贵的妻子道:“大嫂,请稍等片刻。亡者长途跋涉,魂魄有些不稳,需再加固一番符咒,以免冲撞了生人。”
那妇人闻言,虽然疑惑,但还是感激地点点头:“有劳仙师了。”
周不言对言石头和言小川使了个眼色,三人不动声色地引着尸体,退到了一旁远离人群的僻静处。
“师兄,到底怎么回事?”言石头压低声音,急切地问道。他也看出了周不言的不对劲。
周不言目光冰冷,快速而低声地将自己的发现告诉了两人。
“什么?!蛊尸?!”言小川吓得差点跳起来,脸都白了,“这……这怎么可能?!七长老亲自检查过的!”
言石头也是满脸难以置信,拳头紧紧握起:“是谁?!谁这么歹毒?!竟然用这种手段!”
“现在不是追究的时候!”周不言沉声道,“当务之急,是立刻处理掉这具蛊尸,绝不能让它进村!然后立刻将消息传回言家坳!”
“怎么处理?”言小川焦急道,“蛊尸非同小可,一旦处理不当,蛊虫提前爆发,我们……”
“我知道。”周不言打断他,眼神锐利地扫过四周。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村民们点起了火把,远远地看着他们,不敢靠近。远处的山峦在夜色中如同蛰伏的巨兽。
他脑中飞速回想《神农辟邪篇》和《祝由十三科》残卷中关于应对蛊毒和邪尸的记载。硬碰硬肯定不行,他们实力不够,且容易引发蛊虫暴动。必须用特殊方法,将其引到无人之处,再设法销毁或镇压。
他想到了言家赶尸术中的一种偏门秘术——“阴锣开道,铜铃摇魂”!
此法并非用于正常赶尸,而是用于引导那些怨气极重、难以控制的凶尸前往特定地点(通常是极阴之地或预设的陷阱),过程中需以特殊的铜锣声扰乱其残存意识,再以强力的控尸铃音强行引导,极其凶险,对施术者要求极高。
“石头,小川,你们身上可带了‘惊魂锣’?”周不言问道。
言家弟子走脚,有时也会备一面小型的惊魂锣,用于应对突发状况。
言石头从行李中翻出一面巴掌大小、边缘刻着符文的黑色小锣:“带了!”
“好!”周不言眼神一凛,“听我吩咐!我会尝试以秘法强行引导这具蛊尸,你们二人,一人以惊魂锣在一旁敲击,节奏要乱,越乱越好,干扰它可能残留的蛊虫意识!另一人护卫在我身边,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我们将其引至村外西山的那处乱葬岗,那里阴气重,或许能暂时隔绝蛊虫感应,再设法销毁!”
言石头和言小川虽然心中忐忑,但见周不言如此镇定果断,也咬牙点头:“好!听师兄的!”
计划既定,周不言不再犹豫。他走到那具僵立的蛊尸面前,深吸一口气,双手开始结出一个个复杂而古老的印诀——正是《祝由十三科》残卷中“遣科”记载的,用于强行驱使凶邪的秘法手印!
同时,他口中念诵起拗口晦涩的古老咒文,声音低沉而充满一种不容抗拒的威严。他并没有道炁支持,完全是依靠强大的精神意念和残存的神农生机在催动此法!
随着咒文和手印的进行,周不言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败,冷汗如雨而下,身体微微颤抖,显然负担极大!
但那具蛊尸却随之产生了反应!它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喉咙里发出“咯咯”的怪响,体表皮肤下,似乎有无数细小的东西在蠕动!那是体内的蛊虫感受到了威胁和驱使,开始躁动!
“敲锣!”周不言厉声喝道!
言小川不敢怠慢,立刻举起惊魂锣,运足力气,毫无章法地、疯狂地敲击起来!
铛!铛铛!铛!铛铛铛!
刺耳、混乱、毫无规律的锣声猛然炸响,打破了乡村夜晚的宁静!
这突如其来的噪音果然有效!蛊尸体内躁动的蛊虫似乎被这混乱的声波干扰,动作出现了一瞬间的迟滞和混乱!
就是现在!
周不言猛地摇动手中的主控铜铃,铃声不再是之前的平稳引导,而是变得尖锐、急促、充满了强制性的命令意味!
“敕令!阴兵借道,邪祟退避!起!”
那蛊尸猛地一直,然后僵硬地、一步一跳地,朝着周不言铃声引导的、村外西山的方向,快速跳去!速度远比之前快得多!
“走!”周不言低喝一声,强忍着眩晕和虚弱,紧跟而上,手中铜铃摇个不停!
言小川一边疯狂敲锣,一边紧随其后。言石头则手持桃木棍和符箓,警惕地断后,并对着那些被惊动、想要跟上来的村民喊道:“法事关键!任何人不得靠近!否则冲撞了法术,尸变伤人,后果自负!”
村民们被这阵势吓得不敢上前,只能远远望着那三人引着尸体,以一种诡异的速度消失在通往西山的黑暗小路上。
一路上,周不言精神高度紧绷,不断摇铃念咒,引导着蛊尸。言小川的锣声片刻不停,噪音几乎要震破人的耳膜。那蛊尸体内的蛊虫似乎极其抗拒前往极阴之地,不时剧烈挣扎,试图摆脱控制,都被周不言以强大的意志力和精妙的铃音强行压制下去。
周不言的嘴角不断溢出鲜血,那是心神透支的迹象,但他眼神依旧锐利如刀!
终于,三人引着蛊尸来到了西山乱葬岗。此地荒坟遍地,鬼火幽幽,阴风惨惨,浓郁的阴气几乎化为实质。
“就这里!”周不言选定了一处相对空旷、远离坟冢的地方,示意言小川停止敲锣。
锣声戛然而止,只剩下周不言急促的摇铃声和喘息声。
那蛊尸失去了锣声干扰,体内的蛊虫再次剧烈躁动起来,它猛地转过身,那双死寂的眼睛死死盯着周不言,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竟然试图反向扑过来!
“石头!镇尸符!最强的!”周不言急退的同时大吼!
言石头早已准备多时,闻言立刻将数张闪烁着雷光的“五雷镇尸符”劈头盖脸地拍向蛊尸!
轰轰轰!
雷光爆闪,那蛊尸被炸得浑身焦黑,动作猛地一滞,发出痛苦的嘶嚎!
“就是现在!”周不言眼中寒光一闪,用尽最后力气,将手中铜铃猛地往地上一砸!
啪!铜铃碎裂!
但就在铜铃碎裂的瞬间,他借助这最后的联系,将一股凝聚了全部精神意念和残余神农生机的“焚邪”意志,狠狠地轰入了蛊尸体内!
这是他根据《神农辟邪篇》自创的、与敌偕亡的拼命之法!
那蛊尸如同被定身一般,僵在原地,体表瞬间变得赤红,仿佛有火焰要从内而外燃烧起来!它体内的蛊虫发出了尖锐密集的哀鸣!
“快退!要爆了!”周不言嘶哑地喊道,自己却因脱力而瘫软在地!
言石头和言小川脸色大变,急忙上前想要拉起他后撤!
但已经晚了!
那蛊尸的身体如同充气般鼓胀起来,皮肤表面浮现出无数密密麻麻的凸起!
眼看一场剧烈的蛊虫爆炸就要发生,波及整个乱葬岗甚至下方的村庄!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咻——!
一道极其细微的、几乎看不见的银光,再次如同暗夜流星般,从远处密林中疾射而出,精准无比地没入了蛊尸的眉心!
那银光似乎蕴含着某种极其阴寒冻结的力量,蛊尸鼓胀的身体猛地一僵,体表的赤红和内部的躁动竟然被强行压制、冻结了下去!
紧接着,一道窈窕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从林中掠出,速度快得惊人,瞬间来到蛊尸面前,手中一个早已准备好的、贴满了黑色符箓的布袋猛地一套,将整个僵直的蛊尸兜头罩住,扎紧袋口!
整个过程如行云流水,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言石头和言小川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危机已然解除!
那身影转过身,火把的光芒照亮了她清冷的面容和手中那个不断轻微震动、却无法挣脱的布袋。
又是月泠!
她看着瘫倒在地、奄奄一息的周不言,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神色,语气却依旧平静:“看来,我来得还不算太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