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听得齐先霞心头发堵。
他初出茅庐尚未扬名,就被李锛强掳来百草堂做十年苦役。
什么名动江湖,什么威震四方,转眼都成了泡影。
但他终究是磊落之人,既赌服输。
齐先霞上前对李锛行礼:见过堂主。
李锛挑眉:不找龙虎山搬救兵了?
想过。
齐先霞坦然道,可细想之下,如今龙虎山无人能敌你与洪洗相。
不如暂且留下,且看珷蒂城那位如何定夺。
倒是实在。
李锛冷哼,若珷蒂城置之不理呢?
那位最是护短,断不会坐视不管。
行。
李锛摆手,待会儿让老洪带你去买扫帚,往后百草堂的杂活都归你——工钱是没有的。
......
暗处观战的李纯罡等人暗暗称奇,没料到李锛剑术已臻化境。
即便他们稍有不慎,怕也要吃闷亏。
正议论间,众人忽有所感,齐齐望向长街尽头。
柴清山踏尘而来。
看来,又有热闹可瞧了。
李锛与洪洗相等人似有所觉,纷纷望向长街尽头。
不多时,一个满身尘土的身影匆匆赶至百草堂门前。
柴清山瞧见齐先霞和于新浪,当即发问:你们与他交手了?
正是。
二人齐声应答。
战果如何?柴清山追问道。
输了。
齐先霞坦然相告。
输了?你们竟能击败李锛?妙极!老夫总算不用再费周章了。
柴清山闻言大喜。
这对他而言实乃天大的好消息。
只因他在寿春城中寻遍各处,始终未能找回佩剑。
依照约定,若日落前寻不得剑,便得唤李锛一声。
他柴清山何等人物,岂能对着年轻后生屈膝?如今齐先霞二人既已取胜,这难堪的赌约自然作罢。
是我们败了。
于新浪察觉误会,急忙澄清。
你们败了?柴清山愕然,再三确认:你二人联手仍不敌?
确实。
齐先霞颔首。
方才寿春城上空那道剑光......柴清山想起那惊天一剑,连日月都为之失色,并非出自你们之手?
非也。
于新浪沉声道,那是李锛的剑招。
当真?柴清山声调陡然拔高。
千真万确。
听闻此言,柴清山身形晃了三晃。
那等惊世剑术,竟是李锛所使?这......
此时李锛悠然开口:柴前辈,可寻得佩剑了?
尚未。
柴清山闷声答道。
那可得抓紧了。
李锛抬眼望天,日头将沉,约定之期将至。
李锛温和地说道。
“这就去,这就去。”
柴清山讪讪一笑。
“快去吧,我在这儿静候佳音。”
听罢,柴清山迅速离开百草堂,直奔寿春城外。
他确信那柄剑不在城中,却已反悔,不愿兑现与李锛的赌约。
眼下只剩一条路——逃。
逃离寿春,远离百草堂。
唯有如此,才能保全名声,了结此事。
至于佩剑?
罢了,
他不敢再奢望。
刚到城门,一道身影倏然出现。
邓大阿笑吟吟望着他:“柴前辈?真巧,竟在此相遇。
您这是要去哪儿?”
巧?柴清山心知肚明——邓大阿分明是冲他而来。
他挤出一丝笑:“在寻我的剑。”
“哦?”邓大阿故作惊讶,“前辈的剑不在身边?”
“丢了。
”柴清山反问,“邓剑神可曾见过?”
“未曾。
”邓大阿摇头。
“能否劳烦邓剑神帮忙寻找?”
“闲来无事,替前辈分忧也无妨。”
柴清山抱拳:“多谢。”
“举手之劳。”
“城南与城门尚未搜寻,可否请邓剑神去城南查探?”
他想支开对方。
“好!”邓大阿爽快应下。
“有劳了。
”
邓大阿身影消失后,柴清山立即朝城外疾驰而去。
在他看来,邓大阿不过是个后生晚辈,想在自己面前耍花招还差得远。
奔出两里地,柴清山停在一处山谷,远眺寿春城,长长舒了一口气。
总算解决了,终于摆脱了这场麻烦。
这次的事确实棘手,险些毁了一世英名。
早知如此,就该派个手下前来处理。
不过幸好,如今总算脱身了大半。
柴清山暗下决心,从此绝不再掺和李锛与大离的纷争。
正思索间,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悠然的声音:
“老前辈这是要去哪儿?”
柴清山脸色骤变,猛然回头,只见李锛一行人不知何时已站在他身后。
143.太安城老宦官,出城!
李纯罡等人面带玩味的笑意,邓大阿眼中则满是鄙夷。
谁能想到,柴清山这等江湖名宿竟如此厚颜 ** ,眼看赌约要输,竟偷偷溜走。
柴清山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解释道:“方才在寿春城寻剑累了,想找个地方歇歇脚。”
李锛朗声笑道:“寿春城如此广阔,难道还容不下老前辈歇脚?何必跑到这荒郊野岭来?”
“城中喧嚣,烟火气太重,老夫清修惯了,实在难以适应。
”柴清山故作高深道。
李锛点头:“老前辈果然有自己的坚持。”
“剑道修行,贵在坚守本心!”柴清山捋须道,“正因如此,老夫才能养出属于自己的剑,成就今日的境界。”
“前辈说得有理。
”李锛微微一笑,话锋一转,“不过,我还有一事请教。”
“但说无妨。
”柴清山摆出仙风道骨的姿态,“只要老夫知晓,定当知无不言,如实告知医圣。”
李锛直视着他,缓缓问道:“我们的赌约,还继续吗?”
夕阳西沉,柴清山脸上的笑意骤然凝固。
该来的终究躲不掉,这场赌约怕是难以推脱了。
自然要继续。
柴清山沉声应道。
李锛抬头望了望天色:前辈,日头都快落山了。
您再这么拖延下去,只怕要输掉赌约。
莫急。
柴清山忽然话锋一转,老夫突然想给先生讲个年轻时的故事,不知先生可愿一听?
愿闻其详。
李锛暗自揣测着对方的用意。
老夫年轻时也像先生这般......
且慢!李锛打断道,在下向来与人为善,只潜心医术,从不与人争执,更遑论逞凶斗狠。
前辈此言差矣。
他素来不喜与人动手,每次都是被迫自卫。
其为人光明磊落、性情恬淡,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实。
是老夫失言了。
柴清山改口道,老夫年轻时也曾像先生这样被人找上门来寻仇。
这话听着顺耳多了。
李锛微微颔首,示意他继续。
那次有个仇家找到东越剑池向我挑战。
当时年少气盛,我没有立即应战,而是指着藏有数十柄宝剑的剑冢对他说——若能从中找出我东越剑池的剑王,我便与你一战;若找不出,你就不配做我的对手。
李锛心中冷笑。
这老狐狸绕来绕去,还是在影射赌约之事。
他已然猜到对方接下来要说什么,却故作期待地问道:后来呢?
后来......柴清山捋着胡须,摆出高人姿态。
“后来那寻仇之人,在咱们剑冢翻找了整整三日,结果连根毛都没捞着,最后垂头丧气离开东越剑池,从此剑心受损,彻底退出江湖。
”
“这故事倒是有趣。
”李锛随口应道。
“故事虽妙,可老夫这些年每每想起,总觉得心头不是滋味。
”柴清山长叹一声。
“哦?此话怎讲?”李锛故作惊讶。
“老夫后来常想,若是当时能好言相劝,说不定那人就不会退出江湖,或许还能闯出一番名堂,甚至与老夫成为莫逆之交。
”
“现在想来,实在悔不当初。
”
“都怪当年年轻气盛,若早懂得得饶人处且饶人的道理,也不至于把事情做绝。
唉,终究是少不更事,思虑不周。
”
......
柴清山拐弯抹角说了半天,无非是想让李锛今日放他一马。
邓大阿等人看穿他的心思,暗自嗤之以鼻。
这老匹夫当真厚颜 ** ,他们从前还是小瞧了柴清山的底线。
李锛淡淡道:
“前辈何必如此想?在下倒觉得前辈做得对。
有时候若对来犯之敌手下留情,反倒让人觉得软弱可欺,日后必会变本加厉找上门来。
”
“也就是前辈心善,若换作是我,定要让他喊几声爷爷才肯放人。
”
嘶——
柴清山听出话中深意,不由得倒抽凉气。
好家伙,这是谈崩了?李锛这小子居然真要他叫爷爷?
他试探着说:
“先生此言差矣。
俗话说冤家宜解不宜结,若能化敌为友,岂不美哉?有机会握手言和的话,还是该把握才是。
”
“那得看人。
”李锛不紧不慢道,“若那人合我眼缘,行事不招我厌,放他一马也无妨。
但若是不识抬举的,自然要赶尽杀绝。
”
看来这事还有转圜余地。
柴清山含笑问道:先生认为你我投缘吗?
李锛毫不犹豫地摇头:不投缘。
柴清山面露讶色:老朽倒觉得与先生相谈甚欢,莫非先生不这么想?
谈得来和投缘是两回事。
李锛语气平淡。
这不就是一回事吗?柴清山追问。
两回事!李锛加重语气。
当真两回事?
千真万确!
柴清山闻言沉默,明白此事已无转圜余地。
正欲直言相求时,李锛忽然提醒:柴前辈,日头已落山了。
柴清山抬头望去,果然夕阳西沉。
柴清山,赌约时限已至,可曾寻回佩剑?李锛问道。
尚未。
柴清山摇头。
那前辈可要履约?
眼见谈判无望,柴清山索性装起糊涂:赌约?什么赌约?
前辈要赖账?李锛眉头微蹙。
先生此言差矣,老朽根本不记得有何赌约,何来赖账一说?柴清山摊开双手,满脸无辜。
邓大阿见状嗤笑出声:柴前辈,当我们都是睁眼瞎不成?大伙儿可都亲眼见证你与李医圣立约。
李纯罡皱眉道:柴清山,何时也学会耍无赖了?
隋斜古冷哼:揍一顿就老实了。
有人附和道:违约非君子所为,更非江湖名士之风。
众人言语令柴清山眼中闪过忌惮之色,暗自恼恨这些看客多管闲事。
此刻的他进退两难。
李锛淡然抬手:
“罢了,既然柴老前辈不愿兑现承诺,我们便告辞吧。
东越剑池,呵,原来尽是些背信弃义之徒,往后江湖中人还是少与东越往来为妙。”
说罢,李锛转身欲走,却被柴清山喊住。
李锛回头,眉头微蹙:
“还有何事?”
柴清山暗自叹息,终究避不开这一遭。
他沉声道:“愿赌服输,柴某既已落败,自当践行约定。”
他忧心若出尔反尔,数十年来苦心经营的东越剑池声誉将毁于一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