汐月被安置在医道馆内一间独立的、经过简单改造的隔离病房。房间宽敞洁净,墙壁上镶嵌着散发柔和白光的萤石,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草药清香,与外界废土的荒芜混乱形成鲜明对比。为了适应她的需求,房间中央特意放置了一个巨大的、由整块青石凿成的水池,引入的是经过净化的活水。
当担架被小心翼翼放下,汐月半倚在水池边缘,紫罗兰色的眼眸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扫视着房间的每一个角落,最后落回到程澈身上。
“条件比我想象的要好一些。”她评价道,语气听不出是赞许还是仅仅陈述事实,“看来你们这个‘桃源’,确实有点意思。”
程澈没有在意她话语中的审视意味,他更关心她的伤势。“这里相对安静安全,适合你养伤。现在,我需要为你进行第一次正式治疗,过程可能会比较痛苦,你需要忍耐一下。”他一边说着,一边取出准备好的银针、药液和几块蕴含纯净生命能量的翠绿色灵石。
汐月挑了挑眉,看着程澈手中那些细长的银针,非但没有惧色,反而勾起唇角:“怎么,陆地上的医师,也喜欢用这种小玩意儿?”她尾音微微上扬,带着一丝挑衅。
程澈动作顿了顿,抬眼看向她,目光依旧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专业:“这是为了疏导你体内淤积的异种能量,配合药力,效果更好。如果你不愿意,我可以只用生命能量慢慢净化,但时间会很长,痛苦也会持续更久。”
他的回答不卑不亢,既解释了原因,也给出了选择,将决定权交还给她。
汐月与他对视片刻,似乎想从他那双清澈平静的眼睛里找出任何一丝虚伪或退缩,但失败了。她轻哼一声,慵懒地靠回池边,将受伤的鱼尾部分露出水面:“随你吧。不过,程医师,若是弄疼了我……”她的话没有说完,但那双紫眸中流转的光芒,却带着一种危险的意味。
程澈仿佛没有听出她话语中的威胁,只是点了点头:“我会尽量轻柔。”他屏息凝神,指尖捻起一根银针,生命能量的微光附着其上,精准而迅速地刺入伤口附近的一个能量节点。
一丝尖锐的刺痛传来,汐月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但她脸上依旧维持着那副漫不经心的表情,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紫眸深处掠过一丝异色。她能感觉到,那根细小的银针落下之处,原本如同跗骨之蛆般纠缠在伤口周围的黑色能量,竟然真的被引动、疏解了一丝,虽然伴随着痛楚,却是一种带着希望的痛。
程澈全神贯注,手下动作稳定而流畅,一根根银针落下,如同布下一张细密的能量疏导网。同时,他将翠绿色的灵石放置在伤口周围,温和的生命能量持续不断地注入,与银针疏导相配合,一点点蚕食、净化着那些黑色的侵蚀能量。他的额头渐渐渗出细密的汗珠,这种精细操作对心神的消耗极大。
汐月默默地看着他专注的侧脸,看着他因为消耗而微微苍白的脸色,眼中那抹审视和玩味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在她的认知里,力量要么用于征服,要么用于自保,像这样毫无保留地消耗自身去救治一个陌生且危险的异族,是愚蠢,还是……另有所图?
“你们人类,都像你这么……‘乐于助人’吗?”她忽然开口,声音比平时低了几分,少了几分刻意的魅惑。
程澈正将最后几滴特制药液滴在伤口最中心,闻言头也没抬,只是淡淡回道:“我是医师,救治伤患是本职。”他的回答简单直接,没有任何华丽的辞藻,却带着一种根植于内心的坚定。
汐月沉默了。她看着程澈用干净的软布,小心翼翼地为她擦拭伤口周围因为能量冲突而渗出的些许组织液,动作轻柔得仿佛对待什么易碎的珍宝,与他之前下针时的果断利落形成了奇妙的对比。
这种纯粹的、不带任何欲望与算计的关怀,对于在深海残酷竞争中长大的她而言,陌生得令人心悸。
治疗暂时告一段落。程澈收起工具,仔细交代了注意事项和下一次治疗的时间,便起身准备离开,他需要去调息恢复消耗的生命能量。
“程澈。”在他走到门口时,汐月忽然叫住了他。
程澈回头。
汐月靠在池边,湿漉的紫发贴着脸颊,脸色因失血和能量消耗而有些苍白,但那双紫眸却亮得惊人:“记住你今天做的。我汐月,从不欠人情。”
她的语气恢复了那种带着距离感的强势,仿佛刚才那一瞬间的复杂情绪只是错觉。
程澈看着她,平静地点了点头:“好好休息。”然后便转身离开了房间。
房门关上,隔离病房内重归寂静。汐月缓缓滑入水中,感受着伤口处传来的、久违的轻松感,以及那持续滋润着伤处的温和生命能量。她闭上眼,脑海中却不断回放着程澈专注治疗时的样子,和他那双平静温和的眼睛。
“桃源……程澈……”她低声喃喃,紫眸在幽暗的水光中,闪烁着算计与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迷茫。
而门外,程澈走出医道馆,深深吸了一口外面清冷的空气。治疗汐月的过程,比他预想的还要耗费心神,不仅仅是能量上的,更是精神上的。那条人鱼……像深海一样,美丽而危险,充满了未知。他知道,将她带回桃源,或许真的是一个巨大的麻烦。
但,作为一名医师,他无法见死不救。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他抬头望向云芷静室的方向,心中稍安。至少,有云姐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