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小镇,那股虚假的祥和感愈发浓重。街道两旁的“居民”们动作缓慢而规律,有的在清扫本就不存在的灰尘,有的在修补破损的篱笆,还有几个孩子在不远处安静地玩着沙包,脸上带着模式化的、浅浅的笑容。一切都显得井然有序,却死气沉沉,仿佛一出精心排练却无人观看的默剧。
没有喧嚣,没有交谈,甚至连脚步声都轻得几乎听不见。只有风穿过残破屋檐的呜咽,以及一种低沉、持续、仿佛直接作用于灵魂的嗡嗡声,萦绕在空气中。
“欢迎来到‘息壤镇’。”之前那位老者,自称镇长的“老李”,用那种毫无波澜的语调介绍着,“此地虽偏僻,却能躲避外界风沙与灾祸。诸位远来辛苦,请随我去客舍休息,备有清水与饭食。”
他引着众人向镇子中心走去。沿途,那些麻木的居民依旧做着各自的事情,对云芷这一行衣着、气质明显与小镇格格不入的外来者,竟无一人投来好奇或审视的目光。
程澈悄悄启动着随身的小型探测器,眉头越皱越紧,用极低的声音对陆飒道:“生命信号确认,但脑波活动异常平缓,几乎都处于同一种低频状态,这太不正常了…而且,那种嗡嗡声,有微弱的精神干扰特性。”
陆飒紧握刀柄,肌肉紧绷,警惕地观察着每一个角落。阿德利不安地扭动着,它脖子上的冰魄微微发亮,似乎对某种无形的力量产生排斥。白玉则完全缩回了云芷袖中,传递出强烈的警告意念:“地下那个东西…它的精神波动笼罩着整个镇子!它在‘编织’这个幻境,在‘安抚’或者说‘麻痹’这些居民!”
云芷神色不变,目光淡淡扫过街道、房屋,以及那些如同提线木偶般的居民。她的神识早已穿透表象,看到了更深层的东西——每一个居民的眉心,都缠绕着一根极其细微、几乎透明的能量丝线,这些丝线如同蛛网般蔓延,最终都汇聚向镇子中心那口看似普通的古井。
那口井,才是这一切诡异的源头,也是星纹草感应到的土系能量信号最强烈之处!
老李将众人引到一间相对完好的土坯房前:“此处便是客舍,请稍作休息,食物稍后便到。”他说完,便转身离开,步伐节奏与镇上的其他人如出一辙。
关上房门(虽然觉得这举动在这种环境下意义不大),陆飒立刻低声道:“仙子,这里太诡异了!那些居民根本不像活人!”
“他们确实是活人,”云芷走到窗边,看着外面如同定格画面般的街道,“只是神魂被某种力量深度催眠、操控了。或者说,他们的‘自我’意识被压制,只剩下维持基本生存的本能和被设定好的行为模式。”
“是井里那个东西?”程澈问道。
云芷点头:“一个拥有强大精神力量,并能汲取地气维持自身和这个‘领域’的存在。它似乎没有直接的恶意,更像是在…圈养这些人类。”
“圈养?为了什么?”阿德利瞪大了眼睛。
“或许是为了汲取他们逸散的精神力,或许…是作为某种储备。”云芷目光微冷,“无论目的为何,将生灵视为牲畜,便不可饶恕。”
就在这时,房门被敲响。一个面无表情的妇人端着一盘黑乎乎、看不出原貌的饼和一壶水走了进来,放下东西,一言不发地又退了出去。
程澈迅速检测了食物和水,脸色难看:“水和食物里都含有微量的、与那精神波动同源的能量成分,长期服用,恐怕会加深被控制的程度。”
显然,这“款待”也是控制的一部分。
“我们直接去那口井?”陆飒问道,已经做好了战斗准备。
云芷却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带着嘲讽的弧度:“不必。它既然喜欢编织幻境,那我们…就陪它玩玩。”
她伸出右手食指,指尖一缕混沌之气萦绕,并非攻击,而是轻轻点在了自己的眉心。随即,一股无形无质,却蕴含着破妄、清醒道韵的波动,以她为中心,如同水波般悄然扩散开来。
这波动掠过陆飒、程澈、阿德利,也透过墙壁,无声地覆盖向整个息壤镇。
没有惊天动地的变化。 但就在下一刻,窗外那死寂的“祥和”景象,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开始扭曲、荡漾!
那些麻木的居民动作猛然一滞,脸上模式化的表情破碎,眼中首次流露出茫然、困惑,然后是逐渐清晰的惊恐!街道上开始响起低低的、压抑的啜泣和不安的骚动!那持续不断的、令人昏昏欲睡的嗡嗡声,也仿佛被干扰,变得断断续续!
云芷仅仅是用自身之道韵,轻微地干扰了那精神领域的稳定性,便让这虚假的幻境出现了裂痕!
几乎在幻境出现波动的瞬间,一股愤怒、焦躁的精神意念猛地从镇中心那口古井深处爆发出来,如同无形的尖刺,狠狠撞向云芷所在的房屋!
“放肆!扰我清净!”
这意念充满了古老与沧桑,却也带着一种偏执的疯狂。
云芷甚至没有做出防御姿态,那狂暴的精神冲击在靠近她周身三尺时,便如同泥牛入海,被混沌之气无声吞噬。
她推开房门,缓步走出,目光平静地望向那口古井。
“清净?”她声音清冷,传遍整个开始混乱的小镇,“以众生为傀儡,编织牢笼,也配谈清净?”
井底的存在似乎被彻底激怒,整个小镇的地面开始微微震动,那口古井中,浓郁的土黄色光芒混合着混乱的精神力冲天而起!
隐藏在水面下的真相,终于要浮出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