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声凄厉,张木匠媳妇的哭喊在雪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翻沟里了?在哪?”陈山河心里一沉,一把扶住几乎瘫软的张嫂。
“就……就在后山那个老鹰嘴拐弯那儿!路滑,骡子惊了……”张嫂语无伦次,浑身抖得像筛糠。
老鹰嘴!那是条险峻的山路,一边是峭壁,一边是深沟,这天气翻车,凶多吉少!
陈山河来不及多想,扭头就对吓傻的李杏枝喊:“杏枝,快去喊赵叔和王叔他们!多叫几个人!带上绳子杠子!”
说完,他冲回院子,目光迅速扫过那三辆刚刚修复的马车架子。其中一辆已经基本完工,新车辕是用硬柞木做的,结实无比。
“就用它了!”陈山河当机立断,对跟着跑出来的王老蔫吼道:“王叔,搭把手,把车架子抬出来!套咱家那头老驴!”
“山河,这……这车还没完全弄好……”王老蔫有些犹豫。
“顾不上了!救人要紧!”陈山河已经冲到驴棚,把家里那头瘦骨嶙峋的老毛驴牵了出来。时间就是生命!
这时,得到消息的赵大嗓和几个青壮劳力也顶着风雪赶来了。看到陈山河竟然要把那辆刚修好的破车架拉出去,都吃了一惊。
“山河,这能行吗?别到时候车也散架了!”
“是啊,那路那么滑!”
“没时间找别的车了!这车辕我试过,结实!”陈山河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赵叔,麻烦你们带上家伙,跟我走!”
众人见他态度坚决,又事关人命,不再多言,七手八脚地把车架子套上毛驴,拿上绳索、杠子和几盏昏暗的马灯,深一脚浅一脚地冲进了茫茫风雪中。
风雪夜,山路极难行走。寒风像刀子一样割在脸上,雪沫子直往脖领里钻。老驴走得艰难,车架子在坑洼的雪路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仿佛随时会散架。陈山河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但他紧紧攥着驴缰绳,目光死死盯着前方黑暗的山路。
李杏枝裹着破棉袄,站在院门口,望着那一串摇晃的灯火融入风雪,很快消失不见。寒风卷着雪粒打在她脸上,又冷又疼,但她一动不动,心里充满了难以言说的担忧和一种莫名的悸动。刚才山河哥那果断、强悍的样子,是她从未见过的。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李杏枝手脚都快冻僵的时候,远处终于传来了嘈杂的人声和驴叫声。
回来了!
灯火渐近,人影幢幢。只见那辆简陋的马车被众人簇拥着,缓缓驶来。车板上,躺着一个人,身上盖着几件棉袄,张嫂哭喊着扑在车边。赵大嗓等人浑身是雪,脸上带着疲惫,但眼神里却有一种如释重负的光芒。
“快!抬屋里去!炕烧热乎没?”陈山河的声音沙哑却沉稳,指挥着众人。
李杏枝赶紧让开,看着众人小心翼翼地将昏迷不醒、满身血污和泥雪的张大年抬进屋里,放在烧得滚烫的土炕上。
陈山河最后一个进院,他浑身湿透,棉袄被刮破了好几处,脸上带着擦伤,但那双眼睛,在风雪中亮得惊人。他仔细检查了一下那根承受了重压的新车辕,除了沾满泥雪,完好无损!
“山河,今天多亏了你!多亏了你这车!”赵大嗓用力拍着陈山河的肩膀,语气激动,“要不是你这车及时赶到,用杠子把压住张大年的车架子撬开,再用这车把他拉回来,这人肯定就撂在山沟里了!”
原来,张大年的板车彻底摔散了架,车板和货物压住了他的腿,要不是陈山河他们带着工具和这辆结实的马车及时赶到,后果不堪设想。
“赵叔,各位叔叔伯伯,辛苦大家了。”陈山河向众人道谢,安排李杏枝赶紧烧热水、煮姜汤。
这一夜,陈山河家灯火通明。请来的赤脚医生给张大年处理了伤口,说是腿骨折了,失血过多,但万幸捡回条命。众人喝了姜汤,暖了身子,才陆续散去,但看向陈山河的眼神,已经彻底变了。
以前是看一个“浪子回头”的手艺人,现在,却多了几分真正的敬佩和信服。关键时刻,能顶事,能救命,这才是爷们儿!
第二天,陈山河雪夜赶车救人的事就传遍了整个双河堡子,连公社都知道了。那辆其貌不扬、却结结实实立了功的马车,成了最好的广告。
还没等陈山河主动开口,就有好几户人家找上门来,打听翻新马车或者打造新车的价钱。开春分地后,运输工具绝对是抢手货!陈山河之前看似冒险的举动,此刻显出了惊人的远见。
张大年媳妇更是千恩万谢,直接把家里攒着过年的一刀肉和半袋子白面送到了陈山河家。
风雪过后,阳光照在雪地上,反射出耀眼的光。陈山河站在院子里,看着那辆沾满泥污却依旧结实的马车,又看看屋里正在细心照顾张大年的李杏枝,心中豪情涌动。
他不仅挣来了钱,更在这片土地上,立起了信誉和担当。
逆袭之路,道阻且长,但他已稳稳地踏出了最坚实的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