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漕运核查进入关键阶段,京城的气氛日益微妙之时,丞相陆文渊向摄政王府递了一份拜帖,言辞恳切,希望能携嫡女陆雪瑶过府一叙,感谢殿下此前对女儿的“关照”,并探讨些“诗文雅趣”。
这借口找得冠冕堂皇,但其拉拢、试探之意,昭然若揭。
陆雪瑶(萧墨珩身)看着拜帖,沉吟片刻,准了。她也想亲眼看看,那个在丞相府里搅动风云的“自己”,如今是何等模样。更重要的是,她需要借此机会,向陆文渊乃至外界传递一个明确的信号——摄政王与丞相府的关系,非同一般。
这既是给陆文渊的定心丸,也是给潜在敌人的威慑。
宴会设在丞相府花园的暖阁。时值初春,乍暖还寒,阁内却暖香融融,摆满了珍稀花卉。
陆雪瑶(萧墨珩身)依旧是一身玄色常服,外罩墨狐大氅,脸色虽仍苍白,但精神尚可,在凌风的搀扶下缓步而入。她刻意收敛了大部分属于萧墨珩的凌厉气势,显得矜贵而疏离。
陆文渊带着家眷早已等候在门口,态度恭敬至极。当他看到紧随其后的“陆雪瑶”时,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今日的萧墨珩(陆雪瑶身),穿着一身陆文渊新赏的湖蓝色织锦襦裙,裙摆绣着精致的缠枝莲纹,外罩一件月白绣梅花斗篷。发髻梳得一丝不苟,戴着一套简单的珍珠头面。他低眉顺眼,步履从容,姿态完美得如同最标准的闺秀,浑身上下挑不出一丝错处。
然而,当他在陆文渊的引荐下,向“摄政王”行礼问安时,那双抬起又迅速垂下的眼眸,清澈平静,深处却仿佛蕴藏着古井寒潭,不见底,亦不起波澜。
“臣女陆雪瑶,参见摄政王殿下。”声音清越,礼数周全,无可挑剔。
陆雪瑶(萧墨珩身)微微颔首,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淡淡道:“陆小姐不必多礼。”语气平淡,听不出任何情绪。
两人目光一触即分,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那份心照不宣的冷静与审视。
宴席开始,丝竹悦耳,觥筹交错。陆文渊极力营造着融洽的气氛,话题从诗词歌赋谈到风土人情,偶尔隐晦地提及朝中动向,尤其是漕运核查之事,试图从“摄政王”口中探听些口风。
陆雪瑶(萧墨珩身)大多时候只是静静听着,偶尔回应几句,言辞谨慎,滴水不漏。她的注意力,却有一大半落在了对面那个安静用膳的“陆雪瑶”身上。
他吃得很少,动作优雅至极,仿佛经过千百次的演练。面对陆文渊偶尔抛来的、需要“女儿”回应的话题,他总能给出得体又不失分寸的回答,既显示了相府嫡女的教养,又绝不越雷池半步,将“沉默是金”发挥到了极致。
这种极致的克制与完美,反而让陆雪瑶(萧墨珩身)感到一种莫名的熟悉。这像极了萧墨珩本人在面对不喜场合时的状态——用最完美的礼仪,构筑最坚固的壁垒。
她(他)甚至能感觉到,在那副温顺的表象下,隐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耐与……嘲讽?是对这虚伪宴会的嘲讽,还是对不得不扮演乖顺女儿的嘲讽?
就在这时,侍女上前为“陆雪瑶”布菜,不慎将一小滴汤汁溅到了他的袖口上。
“奴婢该死!”侍女吓得脸色发白,连忙跪下。
陆文渊眉头一皱,刚欲开口斥责。
却见“陆雪瑶”微微抬手,语气温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平静:“无妨,些许小事,不必惊慌。下去吧。”
他没有动怒,没有委屈,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那种处理方式,自然而然地带着一种上位者习惯性的宽宥与不容置喙。仿佛这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插曲,不值得浪费任何情绪。
这一幕,落在陆雪瑶(萧墨珩身)眼中,让她(他)的心猛地一跳。
太像了。
那种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源于骨子里的掌控感,绝非一个常年受压抑的深闺女子所能拥有。
宴席在一种表面和谐、内里各怀心思的氛围中结束。送走“摄政王”后,陆文渊看着“女儿”离去的背影,眼中疑虑更深。他这个女儿,沉稳得让他这个官场老手都感到有些莫测高深。而她与摄政王之间那种看似疏离、却又隐隐透着默契的气氛,更是让他捉摸不透。
回到玉尘院,萧墨珩(陆雪瑶身)卸下那身华丽的裙裾和繁重的头面,长长舒了一口气。扮演一个温顺的大家闺秀,比在战场上厮杀更让他心力交瘁。
他回想起宴席上“摄政王”那看似随意,实则锐利的目光,嘴角泛起一丝冷笑。
“看来,她(他)也察觉到了。”他低声自语。
这场宴会,与其说是陆文渊的试探,不如说是他们这两个异位灵魂,在第三方目光注视下的一次无声交流。
确认了彼此的存在,确认了彼此的处境,也确认了……那份脆弱的同盟关系,依旧在暗处牢固地维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