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笠的办公室还是老样子,压抑得能拧出水。
不过这次不一样了。
当楚风将那份薄薄的报告拍在红木办公桌上,报告不重,分量却能砸死人,空气里头也跟着多了一样东西,叫恐惧。
报告就两页纸。
第一页是刘三金动用所有灰色渠道,从山城的大小钱庄银行还有当铺里挖出来的东西——王启年最近三个月所有见不得光的资金流水。每笔钱的来路都清楚到吓人,最后全指向了几个东瀛人开的商行空壳户头。
第二页是林晚秋亲手画的波形对比图。两条曲线,在万分之一秒的节点上诡异的重合,跟两条绞在一起的毒蛇似的,透着一股要命的条理。
戴笠的目光从报告上移开,那张一贯阴沉的脸,头一回有了裂痕。
他没发火,也没拍桌子。
反倒平静的吓人。
但楚风看得见,他藏在阴影里的那双眼睛,瞳孔正剧烈的收缩,像是两颗石子砸进深渊,里面已经翻江倒海。
王启年!
郑介民的机要秘书!
那个跟在军统元老身边端茶倒水整理文件,平时谦卑的跟条狗一样的男人,居然是土肥原良介钉进军统心脏的一根毒刺!
这根刺,埋了多久?
他借着郑介民的手,碰过多少军统的S级绝密情报?
多少次行动失败,多少弟兄白白送死,就是因为这个看着无害的秘书,不经意间,就把一份会议纪要或者一份人员调动名单,送到了东瀛人的桌子上?
一想到这些,戴笠后脊梁骨窜上一股寒气,直冲脑门!
接着,是更强烈的惊骇跟忌惮。
他死死的盯着眼前的楚风。
这个年轻人,简直是地狱里来的,总能看见他看不见的鬼。
从申城的“蝰蛇”小组,到山城的“鼹鼠”陈启明,再到今天这个藏的更深地位更要命的王启年!
他亲手打造的这台,号称滴水不漏的精密机器,在这年轻人面前,就跟个筛子一样,全是窟窿。
他才用了几天,就挖出了一个他自己都没察觉的,能要了整个军统命的毒瘤!
这家伙,已经不是一把刀了。
他是一头自己亲手放出笼子,却再也关不住的恶鬼!
偏偏,现在只有这头恶鬼,能救他的命。
戴笠心里在疯狂的咆哮,脸上却慢慢的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他站起来,绕过办公桌,重重的拍了拍楚风的肩膀,声音沙哑。
“好,很好。”
“楚风老弟,你又为党国,立了一件天大的功劳!”
“计划,照常进行。我把我的命,还有整个军统的命,全都押你身上。需要什么,人枪钱,你开口,我给!”
楚风微微躬身,脸上还是那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
“老板,我只要您,当好那个最完美的诱饵。”
第二天,一则重磅消息,直接在整个山城的高层圈子里炸开了锅!
军统局,要给麾下战功赫赫的“特别督查小组”,也就是“阎王殿”,办一场前所未有的嘉奖大会!
地点,山城大剧院。
时间,三天后。
到时候,整个军统的核心高层都会出席。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谍王戴笠,更是要亲自到场,给“阎王殿”组长楚风佩戴勋章!
消息一出,有人欢喜有人愁。
中统某个办公室里,一只名贵的建盏茶杯被狠狠砸在地上,摔得粉碎。
“嘉奖大会?他戴笠疯了?为一个杀人疯子,办什么狗屁嘉奖大会!”
而另外一些人,则嗅到了不一样的味道。
活阎王楚风的风头太盛了。
这场看着无限风光的大会,会不会是戴老板给他备的一场“鸿门宴”?
一时间,山城上空,各种猜测满天飞。
而在军统总部某个角落,机要秘书王启年正一丝不苟的整理着文件。
当他顶头上司郑介民,把一份盖着最高密级的《嘉奖大会安保方案》交到他手上时,王启年的心跳漏了半拍。
“启年,这次大会的安保由我总负责。你,负责跟山城警察厅还有后勤部门协调。”郑介民的语气里满是信任。
王启年接过文件,恭敬的点了点头。
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他翻文件的指尖微微发抖。
当他看到其中一条,写着“会场后台供电线路因老化,将临时交由‘利通’电力公司进行紧急维护”时,他的瞳孔猛的一缩。
利通公司!那是帝国在山城布下的,最不起眼的一颗闲棋!
而安保方案里,对这家公司进场人员的安检措施,几乎等于零!
一个完美的天赐漏洞!
神风,要来了!
当天深夜,一个伪装成倒夜香的女人,在某个偏僻巷子里,从一个倒空的马桶里,捡起了一块油纸包着的小石头。
石头里藏着张小纸条。
纸条上只有一句话。
“天谴之时,已至。”
山城公馆,七号楼。
“阎王殿”的地下作战室里,气氛冷得能掉冰渣。
巨大的沙盘上,是一比一复刻的山城大剧院模型,灯光下像一头趴窝的巨兽。
楚风站在沙盘前,眼神冷的像刀,他的声音在寂静的作战室里,清楚的传进每个人耳朵。
“王大力!”
“到!”王大力猛的挺直了腰板,像一头准备扑食的猛虎。
“你的爆破组跟突击队,化整为零,扮成服务生后台杂役甚至是观众。我要你们把整个剧院的每个出口,都给我盯死!行动一开始,一只苍蝇都不许飞出去!”
“是!”
“李铁柱!”
角落里,那个永远在擦枪的男人抬起头,眼里闪过一丝血光。
“剧院对面的两栋楼,我已经包了。最高的两个房间,是你的王座。你是我的眼睛,也是悬在所有人头顶的……最终审判。”
李铁柱没说话,只是重重的点了下头。
“刘三金!”
“组长,我在!”刘三金一个激灵,赶紧上前。
“大会开始前两个钟头,我要剧院周围三个街区,变成一片死地。用什么借口我不管,演习也好煤气泄漏也罢,我不想看见任何一个不该出现的平民。”
“明白!”
楚风的目光转向指挥台。
那儿坐着两个风格完全不同,但都一样漂亮的女人。
“苏月璃。”
“我在。”苏月璃的声音从耳机里传出来,依旧清冷。
“你,是这场大戏的总导演。除了我,所有人都听你调遣。所有情报在你那儿汇总。任何突发状况,你全权处置。”
“收到。”
“林晚秋。”楚风的目光最后落在那个被无数精密仪器包围的女孩身上。
林晚秋抬起头,清澈的眼睛里没了胆怯,只剩下专注。
“你,负责监听。”
“我要你监听这片空间里的所有电波。任何一声异响,任何一个杂音,任何一串不该出现的编码,我都要在第一时间知道。”
“是,组长!”
所有任务部署完。
作战室里的每个人,眼里都烧着火。
这不是简单的抓捕,也不是一次单纯的刺杀。
这是“阎王殿”成立以来,最重要也最危险的一场豪赌!
他们要在这座死亡舞台上,亲手给那个传说中的东瀛特务之王,奏响一曲送葬歌!
三天后。
嘉奖大会如期举行。
山城大剧院外头,车水马龙,人声鼎沸。
从山城各大报社赶来的记者扛着长枪短炮,把剧院门口堵得死死的。
在一片闪光灯里,一辆黑色福特轿车慢慢停下。
车门打开,一个穿着笔挺中山装神情阴沉的男人,在众人簇拥下下了车。
正是戴笠!
他对着镜头,面无表情的挥了挥手,随即在保镖护卫下,走进了剧院。
跟着,又一辆军用吉普开过来。
一个穿着少校军服,长相英俊,眼神却冷得不带一丝感情的年轻军官,在一帮“阎王殿”核心成员的簇拥下走下车。
正是楚风!
大戏,开锣了。
可在所有人看不见的角落里,一张真正的杀网,已经张开。
剧院对面的钟楼顶上,李铁柱冰冷的狙击镜,早锁定了剧院的每个窗口。
金碧辉煌的大厅里,王大力扮成的服务生推着餐车,看着像在随便溜达,那双鹰一样的眼睛,却把每个宾客的脸都刻进了脑子。
后台最深处的某个杂物间,苏月璃,她像个织网的蜘蛛,冷静的掌控着一切。
而在她隔壁的配电室,林晚秋戴着副巨大的耳机,双眼紧闭,她的世界里只有奔流不息的电波。
演员就位,舞台搭好。
“阎王殿”的刽子手们藏在暗处,正安静的等着这场死亡大戏的主角们,上台,献上他们最后的,也是最盛大的一场演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