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大清早。
城西马场罩着一层薄雾,青草跟泥土混一块儿的清新气息,闻着就让人心旷神怡。
除了几个早起打扫的马夫,偌大的马场空空荡荡,很安静。
一辆黑色福特轿车慢慢停在马场门口。
车门开了,楚风走下来。
他今天穿了身剪裁合身的黑色骑马装,脚上一双马靴擦的锃亮,整个人瞅着又英挺又闲,一点不像来赴生死约的,倒真跟个来散心的贵少爷一样。
“组长,都安排好了。”刘三金从驾驶位探出头,压着嗓子说,脸上全是紧张,“李铁柱在东边山坡最高处,视野能看全整个马场。王大力带了一队弟兄,装成马夫,混进了马厩跟草料场。我跟苏科长还有林科长在南边三百米外的指挥车里。”
楚风点了点头,没吭声,只是从兜里掏出烟盒,抽出一根叼嘴里,也没点火。
他的目光平静的扫过整个马场,那眼神深得跟口古井一样,让人看不出半点情绪。
刘三金看着楚风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心里直打鼓。
这玩太大了。
拿自个儿当诱饵,去钓一支连佐佐木那级别都只算“协助者”的顶尖刺杀小队。这已经不是胆子大,这简直是疯了。
“行了,回去吧。”楚风总算开口,语气平淡,“记住,没我的命令,谁都不准乱动。今天,我们是来钓鱼的,不是来跟鱼拼命的。”
刘三金咽了口唾沫,重重一点头,一脚油门,车很快消失在路那头。
楚风自个儿,溜达着走进了马场。
一个管事模样的中年人立马满脸堆笑的迎上来。这是军统在山城的一处外围产业,负责人自然是自己人。
“楚长官,您要的追风已经备好了,就在马厩里。”
“嗯。”
楚风应了声,直接往马厩走。
同一时间,三百米外,一辆伪装成市政工程车的卡车里。
苏月璃正举着高倍望远镜,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楚风的背影,她的指节因为太用力都有些发白。
“所有点位注意,目标已进入预定区域。重复,目标已进入预定区域。”她的声音通过麦克风,清晰的传到每个阎王殿成员的耳机里,冷静的不带一丝感情。
但在她身边,林晚秋却能清晰的感觉到,苏月璃那看似平稳的呼吸下面,压着多大的紧张。
林晚秋自己也没好到哪儿去。
她坐那台复杂的电讯侦测仪前,双手放在冰凉的设备上,手心全是汗。
她的任务,是监控马场周围两公里内所有的无线电信号。但现在,耳机里除了沙沙的背景噪音,死一样的寂静。
敌人,就好像不存在这世界上一样,是个幽灵。
这种未知,比任何已知的危险都更让人害怕。
“别紧张。”
苏月璃放下望远镜,看了她一眼,声音清冷,“你的任务,是保证我们的通讯不被干扰。至于打架,那是我们的事。”
林晚秋点了点头,深深吸了口气,逼着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在设备上。
东侧山坡的灌木丛中,李铁柱跟块石头一样趴在那,狙击枪的瞄准镜跟他眼睛都合为一体了。
在他的视野里,楚风牵着一匹通体乌黑的高大战马,从马厩里走了出来。
那匹马神骏非凡,肌肉线条流畅,正是马场里最好的宝马追风。
李铁柱的十字准星,开始以楚风为中心,一寸一寸的扫过马场里每个角落。
草堆,树丛,看台下方的阴影,甚至每一扇窗户。
他的呼吸又长又稳,整个人进入了一种心如止水的绝对冷静状态。
楚风翻身上马,动作干净利落。
他没立马骑着马飞奔,只是骑在马背上,慢悠悠的在草地上踱步,好像在跟坐骑培养感情。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空气里的安静,开始让人觉得压抑。
指挥车里,刘三金已经擦了好几次额头的汗,他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
“他娘的,这帮鬼子也太能忍了吧?这都快半小时了,还不动手?”
苏月璃没理他,只是把望远镜的倍率调到了最高。
突然,她的瞳孔猛的一缩。
“大力注意!马厩草料场方向,三点钟,那个戴草帽的马夫有问题!”
伪装成马夫,混在草料堆旁的王大力,听到命令后,目光不着痕迹的瞥了过去。
那是个看着很普通的中年马夫,正在费劲的用草叉整理草料。
但王大力看得清,那家伙虽然在干活,可他的视线,总是有意无意的瞟向楚风的方向。他的呼吸节奏,也比旁边真马夫要沉稳的多。
“明白,盯死了。”王大力在喉麦中低声回应。
鱼,总算要露头了。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敌人会从那个可疑的马夫位置动手时,情况突然变了!
草场中央,一直温顺踱步的追风,突然跟被针扎了似的,发出一声痛苦的嘶鸣!
那匹神骏的黑马猛的站了起来,四蹄在空中疯狂乱蹬,然后就失控似的朝前狂奔起来!
“不好!”
指挥车里,苏月璃跟刘三金同时惊呼出声!
山坡上,李铁柱的十字准星瞬间锁死在马背上的楚风身上,他的手指已经搭在扳机上,随时准备干掉任何出现的威胁。
楚风在马背上被颠的七荤八素,但他反应极快,双手死死抓住缰绳,想控制住这匹发疯的坐骑。
然而,一切都是白费力气。
追风的速度越来越快,跑的路线也乱七八糟,它像一头被彻底惹毛的野兽,只想把背上的人甩下去。
“砰!”
在一处土坡前,追风一个急转,楚风终于没稳住身体,整个人被从马背上狠狠的掀飞了出去!
他跟个破口袋一样,在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重重的摔在十几米外的草地上。
“组长!”
王大力的吼声在所有人的耳机里炸开,他提着藏在草料堆里的机枪就准备冲出去。
“原地待命!”
苏月璃冰冷的声音,死死的压住了所有人的冲动。
她知道,这只是个开始。真正的杀招,还没来呢!
李铁柱的瞄准镜,已经死死锁定了摔在地上的楚风。他屏住呼吸,视野里的一切都变慢了。
楚风挣扎着想从地上爬起来,但那一下摔的太重,让他一时有点晕。
就是现在!
就在楚风撑起上半身的瞬间,他身下那片看着平平无奇的草地,没有任何预兆的爆开了!
泥土跟草屑炸的到处都是!
一道黑影,跟地狱里钻出来的鬼一样,从地底猛的窜出!
那是个身材矮小的刺杀者,浑身裹在黑色的夜行衣里,只露出一双闪着疯狂杀意的眼睛。
他不是从远处来的,他一直就藏在楚风要摔下来的这片地底下!
从马受惊,到楚风被甩出,落点,时间,一切都算计的妙到毫巅!
这刺客手里,握着一把三寸长,闪着幽蓝冷光的短刀。
他从地底暴起,整个人贴着地面滑行,速度快到只能看到一抹影子。
手里的短刀,没一点花里胡哨,用最直接最致命的角度,捅向楚风的心脏!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了!
快到指挥车里的苏月璃发不出任何声音!
快到准备冲锋的王大力傻在原地!
快到山坡上神一样的李铁柱,也只来得及做出最本能的反应!
“砰!”
枪声,总算响了。
子弹呼啸着划破空气。
然而,那刺客的身法实在太邪门,他贴地滑行的姿势,让李铁柱的预判偏了零点几秒。
致命的子弹,没打中他的脑袋,而是擦着他的后背,狠狠的射进了他的左边肩膀!
“噗!”
一团血雾,在刺客的肩头炸开。
剧痛让他闷哼一声,但他刺向楚风心脏的动作,竟然没停顿一下,甚至因为剧痛的刺激,变得更疯,更狠!
他的眼里,只有任务!只有目标!
刀锋,已经近在咫尺。
那幽蓝的冷光,已经映亮了楚风那张因为惊愕而微微睁大的瞳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