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城公馆七号楼，一夜没睡。
扩编的兴奋劲儿一过，紧迫的压力就罩在了每个人头上。
王大力跟李铁柱揣着新拿到的授权文件，第二天一大早就窜进了军统各个部门，专挑那些被排挤边缘化，但手上有真本事硬骨头的刺头。
刘三金整个人就消失在了山城街巷里。他发动了自个儿所有的市井关系，茶馆的伙计码头的苦力甚至路边的叫花子，全成了他的眼线。一张看不见的网，正以七号楼为中心，飞快的撒了出去。
苏月璃也没闲着。她动用了自己在军统内部的关系，一份份看着不相干的档案，被她调出来送到了楚风的桌上。
楚风的书房里，烟雾呛人。
他面前的桌子上，摊着阎王殿的组织架构图。
行动情报跟后勤。
三个部分，骨架有了，正在飞速填着血肉。
但楚风的眉头，一直拧着。
他指着地图上一块空白的地方，对旁边的苏月璃开了口。
「我们还缺个关键的东西。」
苏月璃顺着他的手指看去，那被楚风用红笔画了个圈，圈里写着俩字：电讯。
「你要建自己的电讯室？」苏月璃一下就懂了楚风的想法。
「阎王殿的所有情报，不能总靠刘三金的嘴去说，也不能总靠你的档案去查。我们要有自己的耳朵，能听见全城的耳朵。我们也要有自己的嘴，能把话送到千里之外，还没人能偷听。」楚风的声音很沉。
苏月璃的脸沉了下来。
她知道楚风说的对。
一个顶级的行动小组，要是没有独立的电讯能力，就等于瞎子和聋子。
「军统电讯处的人，不好动。」苏月璃摇了摇头，「那地方水深得很，各方势力都插着手，随便拉一个出来背后都有人。而且，技术好的人，早被分光了。剩下的，都是些混日子的老油条。」
「我不要军统的人。」楚风掐灭了烟头。
「我要一张白纸。一张只有我们能画画的白纸。」
苏月-璃看着楚风，这男人的野心，比她想的要大得多。
他不止是要一支能打的队伍，他要的，是一支完全属于他自己，不受任何人控制的私军。
「背景干净，技术过硬，还要绝对可靠。」苏月璃自言自语，「这种人，在山城比金子都难找。」
楚风没说话。
他站起来，走回自己卧室，关上了门。
苏月璃看着那扇关死的房门，眼神复杂。她知道，这男人，肯定有他自己的办法。
一种她搞不懂，也摸不着的办法。
卧室内。
楚风拉上窗帘，房间里一片黑。
他闭上眼，意识沉进脑子里。
冰冷的机械音，准时响起。
「宿主，有何吩咐？」
「我要买情报。」楚风的意念直接发出，「目标：山城范围内的所有电讯专家。」
「请说明具体要求。」
「第一，技术顶尖。电文破译密码编译电台架设跟监听，都得会。」
「第二，背景干净。在军统中统任何部门里，最好是张白纸，没任何派系背景。」
「第三，绝对可靠。或者说，有能被我抓住的，能让他变得绝对可靠的弱点。」
楚风的要求清晰又致命。
他要的不是下属，他要的是一个能被他彻底拿捏的工具。
系统沉默了一会。
「检索条件复杂，涉及高级别个人隐私与潜藏信息，定义为紫色级别情报。购买价格：二十根金条。」
楚风的眼皮跳了一下。
二十根金条。
「购买。」
他没任何犹豫。阎王殿这块短板必须补上，花多少钱都值。
「授权确认。支付成功。开始检索。」
楚...风的脑子里，无数看不见的数据流飞快的闪过。
几分钟后，一份加密的档案，出现在他意识里。
档案打开，是几个候选人的资料。
有在大学教书的老教授，有在洋行工作的工程师，也有在政府部门混日子的技术员。
但楚风的目光，直接被最后一份资料吸住了。
这份资料，被系统用红字，打上了一个特别的标签。
「最优选。」
姓名：林晚秋。
年龄：二十二岁。
履历：国立阳明交通大学电信工程专业，第一名毕业。一个月前，通过军统的校园招聘，刚加入军统电讯处，任二级科员。
家庭背景：爹是山城本地小商人，家境普通，社会关系简单。
档案照片上，是个很清秀的姑娘。她穿着一身学生装，梳着两条麻花辫，眼神清澈，带着点对未来的憧憬跟不安。
在军统这个大染缸里，她确实是一张干净的不能再干净的白纸。
楚风的手指，继续向下滑。
然后，他的瞳孔猛的一缩。
在档案最底下，有一段被系统标红的，隐藏的特别标注。
「秘密身份：地下党成员。大学期间，由其老师单线发展入党。其上线‘教授’，已于一周前被军统秘密逮捕，并在审讯中叛变，供出部分外围人员后，为保守核心机密自尽。林晚秋目前与其组织失去联系，处于静默潜伏状态，尚未暴露。」
楚风的心猛的跳了一下。
他慢慢的，靠在了椅背上，然后，脸上扯出一个笑。
他知道，自己找到了。
找到了那个最合适的人选。
一个技术顶尖，背景干净，同时又握着足以致命的把柄在自己手里的，完美工具。
这个叫林晚秋的姑娘，就是他为阎王殿准备的，那块最重要也最隐秘的拼图。
楚风没有马上走出卧室。
他点了根烟，在黑暗里安静的思考。
林晚秋的出现，是天大的惊喜，也是天大的风险。
一个刚毕业的女学生，一个满怀理想的热血青年跟一个潜伏在军统心脏的地下党。
这三重身份，随便一个，都让她在山城这个漩涡中心，走得惊心动魄。
楚风几乎能看见她的未来。
军统是什么地方？全天下最黑最脏的染缸。
这里没理想，只有利益。没同志，只有互相算计的派系跟无处不在的监视。
一个像林晚秋这样的“白纸”，一旦扔进这个染缸，用不了多久，就会被染得五颜六色，最后，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颜色。
她的地下党身份，是她最大的秘密，也是悬在她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她太年轻，也太天真。
她以为自己能凭着一腔热血跟在学校里学的那点本事，为自己的信仰做贡献。
她不知道，她身边每一个笑脸盈盈的同事，都可能是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
她的上线已经叛变。虽然为了保住核心机密自杀了，但谁能保证，他在叛变的时候，没留下任何关于林晚秋的蛛丝马迹？
只要有一点线索，以军统那些老油条的手段，顺藤摸瓜，把她挖出来，只是时间问题。
一旦暴露，等着她的是什么？
是比中村源一还残酷百倍的阎王审讯，是没完没了的折磨跟屈辱，最后在哪个犄角旮旯，被一颗子弹，结束年轻的命。
楚风眼里闪过一道冷光。
他不是在同情这个姑娘。
他在可惜。
可惜一个顶尖的电讯天才，就这么白白葬送在没意义的内耗跟清洗里。
在他的计划里，所有能抗日的力量，都该团结起来。所有的人才，都该用在刀刃上。
他不关心林晚秋是哪边的人。
他只关心，她的技术，能不能为他所用。
现在看来，能。
而且，她的身份，恰恰是让她能为自己所用的，最完美的筹码。
他不能让军统毁了她。
他要抢在所有人前头，把这块璞玉，牢牢攥在自己手里。
「阎王殿」，要当她的保护伞，也要当她唯一的牢笼。
想到这，楚风掐了烟头，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他要主动出击。
他走出卧室，苏月璃还在客厅里等他。
她看到楚风，立刻站了起来。
「有结果了？」
楚风点点头，把他自己伪造的一份只包含林晚秋公开身份的档案，递给了苏月璃。
「我找到了一个人。」
苏月璃接过档案，飞快的扫了一遍。
「林晚秋？国立阳明交通大学的高材生，刚进军统一星期？」
她抬起头，眼神里全是疑惑。
「楚组长，你确定？一个刚出校门的小姑娘？我们要的是能独当一面的专家，不是一个需要我们从头教的学生。」
「老手有老手的忠诚，新人有新人的好处。」楚风的语气不容置疑。
「我不要忠于戴老板或者忠于军统的人。我需要一个，只忠于阎王殿的人。」
他看着苏月璃，一字一句的说。
「一张白纸，才好让我们在上面画出想要的图案。军统这染缸太脏了，我不想等她被染上别的颜色。我要抢在所有人前面，让她染上我们的颜色。」
苏-月璃的心，猛的一沉。
她看着楚风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忽然明白了什么。
这男人，不是在招揽下属。
他是在布局，是在落子。
他看的，比自己远多了。
「你要我怎么做？」苏月璃不再质疑。
「很简单。」楚风坐回沙发上，重新点了根烟。
「去电讯处，把她要过来。用我的名义，用特别督查小组的名义。告诉他们，我说的，这个人，我要了。」
「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威逼或者利诱。明天中午前，我要在我办公室里，看到她。」
苏月璃看着楚风，这男人身上那种不容拒绝的霸道，让她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悸。
「好。」
她点了点头，收起档案，转身走了。
她知道，这个叫林晚秋的姑娘，从被楚风盯上的这一刻起，命就已经定下了。
军统总部，电讯处。
办公室里气氛闷得人喘不上气。
林晚秋坐在自己位子上，两手冰凉。
她来这快一个月了。
但她感觉，自己跟这里的一切，都格格不入。
同事都是军统里混了多年的老油条，说着她听不懂的黑话，看她这个“高材生”的眼神全是审视轻蔑跟排挤。
没人教她任何东西，她每天的工作，就是整理一些不重要的旧档案，像个被忘在角落里的透明人。
更让她害怕的，是她跟组织，已经彻底断了联系。
自从她上线“教授”出事后，她就像一条小破船，漂在没边的大海里，找不到任何方向。
她不敢联系任何人，不敢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她只能每天假装自己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普通新人，在煎熬跟恐惧里，等着一个未知的明天。
就在这时，电讯处的处长，突然出现在她办公桌前。
「林晚秋，你来一下我办公室。」处长的表情很怪，有点讨好又有点怕。
林晚秋的心咯噔一下。
暴露了？
她怀着忐忑的心情，跟着处长进了办公室。
「处...处长，您找我？」
「是这么回事，小林啊。」处长搓着手，脸上挤出一个笑，「上头下了调令，要把你调到别的部门去。」
「调动？」林晚秋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对，对。是...是特别督查小组。」处长说出这几个字的时候，声音都在发颤。
特别督查小组？
林晚秋的脑子嗡的一声。
她当然听过这个名字。
「阎王殿」。
那个由“活阎王”楚风领导的，军统里最神秘也最让人害怕的部门。
可是，为什么会是自己？
一个刚入职不到一个月，什么都没干过的新人？
就在她惊疑不定的时候，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
一个穿血红旗袍的女人倚在门框上，脸上带着妩媚的笑。
正是苏月璃。
「林小姐，别紧张。」苏月璃迈着优雅的步子走了进来，「是我们楚组长，亲自看了你的档案，点名要你过去。」
「楚组长欣赏有才华的年轻人。能被他看上，是你的福气。」
苏月璃走到林晚秋面前，伸出手，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肩膀。
「走吧，我带你去见他。」
林晚秋的身体僵硬，她感觉自己不是要去一个新部门报到，而是要被押赴刑场。
她被苏月璃带着，浑浑噩噩的走出电讯处的大楼，坐上一辆黑色的轿车。
轿车一路开，最终，停在一栋戒备森严的西式小楼前。
山城公馆七号楼。
阎王殿的总部。
林晚秋被带上二楼，走进一间宽大的办公室。
办公室里，一个穿黑色中山装的年轻男人，正坐在办公桌后，低头看一份文件。
他没抬头，但林晚秋却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压力，让她几乎没法呼吸。
这个人，就是活阎王，楚风。
「组长，人带来了。」苏月璃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楚风这才慢悠悠的抬起头。
他的目光，落在了林晚秋的脸上。
那目光很平静，却又锋利得像刀子，能刺穿人的魂儿。
林晚秋被他盯着，头不自觉的低了下去，不敢看他。
「林晚秋？」
楚风开口，声音不大，却在空旷的办公室里，格外清楚。
「是...是，楚组长。」林晚秋的声音，抖得藏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