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钢骨葬歌
“信号……最强的共鸣点……不在陈克非身上……”
张川的声音像是被寒冰冻住，每一个字都带着冰碴，刮过陈克非的耳膜。他猛地抬头，目光如同淬毒的标枪，越过担架上陈克非的身体，死死钉在紧随其后的林见远脸上！那眼神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纯粹的、见鬼般的惊悚和难以置信的荒谬！
“……在林见远身上！源头指向……他的公寓坐标？！而且……那信号特征……混杂着……陈欣香水的分子标记？！”
轰！
这句话如同在陈克非本就混乱不堪的脑海中引爆了一颗精神炸弹！震得他眼前发黑，耳中嗡鸣不止！林见远？！信号最强的共鸣点？姐姐香水的标记？指向他的公寓？！
担架猛地一沉，陈克非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强撑着从担架上支起半个身子，脖颈上的青筋根根暴起，锐利如刀的目光瞬间锁定林见远！那眼神混杂着极致的震惊、瞬间升腾的怀疑和一丝被背叛般的刺痛！
“什……什么？！”林见远整个人如遭雷击，猛地僵在原地！脸上的忧色瞬间被巨大的惊骇和茫然取代，他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双手无措地摊开，仿佛要证明自己的清白。“我？！我的公寓？欣姐的香水？张川！你开什么玩笑！这怎么可能？！”他的声音因极度的震惊和恐惧而变调，脸色瞬间变得比陈克非还要苍白。
凛冽的寒风卷着机场跑道特有的航空燃油和金属冰冷的气息，狠狠灌入每个人的肺腑。气氛瞬间降至冰点，空气中弥漫着无形的硝烟和足以冻结血液的猜疑。
“仪器不会说谎。”张川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冰冷，但拿着频谱分析仪的手指却因用力而指节发白，显然他自己也被这个结果冲击得不轻。他将仪器屏幕转向担架上的陈克非和林见远。
屏幕上，复杂的波形图剧烈跳动着。一个极其强烈的、带着独特频率特征的信号峰值，如同血红的灯塔，清晰地标注在一个坐标点上——正是林见远居住的公寓位置。而在信号频谱分析的侧边栏，一行刺目的红色标注跳动着：“检测到高浓度匹配分子特征：香豆素衍生物-c12h8o2（‘迷迭晚星’主香调）”——这正是陈欣生前最钟爱的那款独特香水的核心成分！
证据冰冷地呈现在眼前。
陈克非死死盯着屏幕，又猛地转向林见远，眼神锐利得仿佛要将他刺穿。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痛。左臂臂甲深处那微弱的、属于姐姐的悲伤脉动，此刻似乎也感受到了这剑拔弩张的气氛，变得紊乱而急促。
为什么？林见远的公寓？姐姐的香水标记？难道他……一直知道什么？甚至……参与其中？这个念头如同毒蛇般噬咬着陈克非的理智。但随即，林见远脸上那纯粹的、不似作伪的惊骇和恐惧，又让他强行压下了瞬间沸腾的杀意。这个一路同生共死、对姐姐安危同样忧心如焚的记者……真的会是幕后黑手吗？
“我……我不知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林见远的声音带着崩溃般的哭腔，他用力抓着自己的头发，眼神慌乱地在陈克非和张川之间扫视，“欣姐的香水……她是送过我几瓶，分手后……我……我舍不得扔，就放在书柜最里面……可那都是好几年前的事了！我公寓里怎么可能有信号？！还和这鬼东西共鸣？！”他指着陈克非的臂甲，又指向张川的仪器，语无伦次，巨大的冤屈和恐惧让他几乎站立不稳。
“香水本身不可能产生能量信号。”张川的声音打破了死寂，他眉头紧锁，眼神锐利地审视着林见远，“问题在于信号源的位置和特征与香水标记的强关联性。这只有两种可能：一，信号源本身被刻意沾染了这种香水作为标记；二……”他顿了顿，目光更加深沉，“……信号源，与香水的主人——陈欣，或者基于她基因的生物样本——存在直接关联，而香水残留物只是一个……空间定位的锚点。”
他的分析如同冰水，暂时浇熄了陈克非心中对林见远的直接怀疑，但同时也带来了更深的寒意。信号源在林见远公寓，且与姐姐的生物标记强关联？这意味着什么？姐姐的一部分……被藏在了林见远家里？还是林见远家本身就是某个隐藏的实验室入口？
“蜂巢！先去蜂巢！”张川果断下令，语气不容置疑，“陈克非的臂甲取样和林见远公寓的搜查必须同步进行！但陈克非的状态是当务之急！”他挥手示意医疗组立刻行动。
冰冷的担架再次被抬起，陈克非没有再挣扎，重重地躺了回去，疲惫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但眼神却像冰封的湖面，深处燃烧着冰冷的火焰。他需要答案！关于臂甲，关于那个悲伤的信号，关于林见远公寓里隐藏的秘密！
装甲救护车在夜色中疾驰，警笛无声闪烁，一路畅通无阻地驶入市郊一片被严密警戒的山体内部。厚重的合金大门无声滑开，露出内部灯火通明、充满未来科技感的巨大空间——代号“蜂巢”的国家级生物与能量隔离研究中心。
消毒气雾弥漫，刺眼的无影灯下，陈克非被转移到一个巨大的、由透明高强度聚合物和铅板复合而成的圆柱形隔离舱内。舱内温度恒定，空气经过多重过滤，带着一种冰冷的、无机质的洁净感。数台造型精密、闪烁着各色指示灯的仪器如同机械触手般，从舱壁和天花板延伸出来，缓缓对准了他左臂上那诡异的臂甲。
“准备非介入式扫描。能量场屏蔽开启到最大。生命体征监控全开。”张川的声音通过舱内通讯器传来，冷静得不带一丝感情。他本人则站在隔离舱外的控制室内，隔着厚重的观察窗，目光如鹰隼般盯着舱内和面前的多块监控屏幕。林见远也被要求进入另一个相邻的观察室，由专人看管并进行初步问询和全身扫描。
“开始一级扫描：高分辨率x射线断层成像（hRct）、中子衍射分析、生物场谐振波谱……”冰冷的电子音在舱内响起。
无形的能量场笼罩下来，陈克非感到左臂臂甲微微一沉，内部的能量流动似乎受到了某种压制，那微弱的悲伤脉动也变得模糊了一些。冰冷的扫描射线穿透衣物和皮肤，深入臂甲内部。他能感觉到那些精密的探头正在一丝不苟地描绘着臂甲的每一个原子结构，试图解析其内部的秘密。
屏幕上，复杂的3d建模图快速构建。臂甲的结构被层层剥离，展现出其内部令人叹为观止的复杂精密——纳米级的能量导管网络、微晶格支撑结构、镶嵌在关键节点的未知晶体阵列……然而，在靠近尺骨后方、对应陈克非感知到“心跳”信号的位置，扫描图像却出现了一片诡异的、不断扭曲波动的模糊区域！仿佛有一团无形的能量迷雾，屏蔽了所有窥探的射线！
“目标区域出现强能量干扰场！一级扫描无法穿透！启动二级方案：诱导能量共振，同步进行μ子穿透成像！”张川的声音带着一丝凝重。
嗡……
隔离舱内响起一阵低沉而稳定的嗡鸣。一股特定的、经过精确调制的能量场被施加在臂甲上。陈克非左臂猛地一震！臂甲内部那股沉睡的、狂暴的能量再次被轻微触动，如同被打扰的凶兽，开始不安地躁动！那模糊区域在屏幕上剧烈波动，如同沸腾的水面！
就在这剧烈的能量扰动中，μ子穿透成像捕捉到了极其短暂、却清晰得令人心悸的一帧画面！
在臂甲最内层，紧贴陈克非尺骨的位置，并非冰冷的金属，而是……一片极其微小、结构却异常复杂的、暗红色的生物组织！它像一枚微缩的、诡异的心脏，被无数细若发丝的、闪烁着金属光泽的神经状纤维缠绕包裹着，深深嵌入臂甲的金属基座之中！组织的核心，一点极其微弱的、带着悲伤频率的生物信号源，正如同风中残烛般搏动着！
“生物样本确认！尺寸：微米级！结构：高度异化！能量特征：与陈克非本体基因高度同源，存在人工编辑痕迹！信号特征：与塔底信号源存在弱链接，与林见远公寓坐标信号源存在强共鸣！”控制室内，分析员的声音带着震惊快速报告。
姐姐！真的是姐姐的生物组织！被强行植入、囚禁在这冰冷的金属之中，作为信号源和……诱饵？！
一股难以形容的悲怆和滔天怒火瞬间席卷了陈克非！他双目赤红，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右手死死攥住担架的边缘，金属扶手在他掌心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他想砸碎这该死的舱壁！想撕开这臂甲！把姐姐那被亵渎的组织解救出来！
“陈克非！冷静！样本极其脆弱！任何剧烈情绪波动或能量冲击都可能彻底摧毁它！”张川严厉的警告通过通讯器传来，如同冰水浇头，“我们需要它！它是找到塔底核心、找到你姐姐本体的关键钥匙！也是破解林见远公寓谜团的重要线索！”
陈克非的胸膛剧烈起伏，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最终还是用刑警钢铁般的意志强行压下了毁灭的冲动。他闭上眼睛，任由冰冷的泪水混合着汗水滑落。姐姐……你究竟经历了什么？
“准备非接触式激光微创采样！”张川的命令再次下达。
舱内，一支极其纤细、尖端闪烁着蓝白色冷光的激光探头，如同最精密的机械手术刀，在多重传感器和稳定场的引导下，缓缓靠近臂甲上对应那片模糊区域的位置。目标是提取那暗红生物组织最边缘、信号最微弱的一小部分。
陈克非屏住呼吸，全身肌肉紧绷。他能感觉到那激光束散发的微弱热量，能感觉到臂甲内部能量流的扰动加剧。那悲伤的脉动信号变得更加急促，带着一种本能的恐惧。
就在激光束即将接触臂甲表面的瞬间！
异变陡生！
嗡——！！！
一股前所未有的、狂暴到极致的能量冲击波猛地从臂甲深处爆发出来！不再是之前防御或共鸣时的状态，而是充满了毁灭一切的、玉石俱焚般的疯狂意志！仿佛那嵌入的生物组织在感知到致命威胁时，启动了预设的自毁程序，或者……是塔底核心通过那微弱的链接，发动了远程抹杀！
刺目的白光瞬间吞噬了整个隔离舱！所有监控屏幕瞬间雪花一片！刺耳的警报声撕裂了“蜂巢”的宁静！
“能量失控！超过阈值！样本即将湮灭！”控制室内响起凄厉的警报！
“不——！”陈克非的嘶吼被淹没在狂暴的能量轰鸣中！他眼睁睁看着左臂臂甲在那恐怖的能量冲击下，如同被投入炼钢炉的生铁，瞬间变得赤红、发亮、软化！那保护着他、折磨着他、囚禁着姐姐生物组织的金属，正在无可挽回地熔毁！
惊人的高温隔着隔离舱的聚合物壁都能感受到！陈克非的左臂仿佛被投入了岩浆，剧痛瞬间超越了之前的总和！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嚎！
就在这毁灭性的光芒和高温达到顶峰的瞬间，奇迹发生了！
那即将彻底熔毁、化为铁水的赤红臂甲内部，那片暗红色的生物组织核心，突然爆发出一点极其纯粹、极其柔和的、如同月光般的银色光辉！这银辉微弱，却带着一种神圣不可侵犯的守护意志，瞬间撑开了一个微小的、稳定的球形力场，顽强地抵抗着周围毁灭性的能量洪流！
力场只维持了不到半秒，便轰然破碎！但在力场破碎、银辉消散的最后一刹那，那点暗红生物组织仿佛耗尽了最后的生命力，在狂暴的能量乱流中，如同凤凰涅盘般发生了奇异的质变！
它没有被彻底湮灭！而是在那毁灭性的高温高压下，瞬间被汽化、提纯、再凝结！
当刺目的白光和狂暴的能量冲击如同退潮般骤然消失时，隔离舱内一片狼藉，部分仪器冒着黑烟。陈克非瘫在担架上，左臂传来锥心刺骨的剧痛和一种……空落落的虚脱感。那条沉重、诡异、给他带来无尽痛苦和希望的臂甲，已经彻底消失了。
不，不是完全消失。
在原本臂甲包裹的左臂小臂尺骨位置，覆盖着一层薄薄的、银灰色的、如同液态金属冷却凝固后的残留物。而在陈克非摊开的、布满汗水、微微颤抖的右手掌心静静地躺着一枚东西。
它只有小拇指指甲盖大小，形状并不规则，边缘带着熔融后自然凝结的圆润感。通体呈现出一种深邃、内敛、如同凝固血液般的暗红色，却又在内部核心处，隐隐透出一点极其微弱、却异常纯粹的银白色光晕。晶体表面布满了极其细微、天然形成的、如同星辰轨迹般玄奥的暗金色纹路。
它没有温度，触手冰凉，却沉重得远超其体积应有的分量。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悲伤、温暖、守护和庞大信息的微弱波动，正从这枚小小的暗红色晶体中，如同呼吸般，缓缓散发出来。
钢骨熔毁，葬歌已歇。
留下的，是一枚用血肉、钢铁、绝望与守护共同铸就的血晶密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