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宝儿小小的身体还保持着投掷的姿势,小胳膊向前伸着。她看着对岸瞬间毙命的野兔,大眼睛里先是闪过一丝茫然,似乎没明白发生了什么。随即,那茫然迅速被一种纯粹的、亮晶晶的兴奋和喜悦取代!
“肉肉!”
她兴奋地指着对岸,小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仿佛完成了一件多么了不起的大事。她甚至没等林闲反应过来,就蹬蹬蹬地跑下溪水。
溪水不深,只到她的小腿肚。她毫不在意地蹚过冰凉的溪水,跑到对岸,伸出小手,有些费力地抓住那只比她小不了多少的死兔子的一条后腿。
然后,在林闲呆滞的目光注视下,林宝儿像拖着一件心爱的战利品,又蹚着水走了回来。湿漉漉的裤腿贴在细嫩的小腿上,她浑然不觉。
“哗啦”一声,林宝儿把还在微微抽搐的死兔子拖上了岸,就扔在林闲的脚边。
她仰起小脸,额前的碎发被溪水打湿,黏在光洁的额头上,小脸蛋因为兴奋而红扑扑的,大眼睛亮得惊人,充满了纯粹的献宝般的喜悦。她甚至用沾着血和泥水的小手,拍了拍那只死状凄惨的兔子,奶声奶气地大声宣布:
“西父!吃肉!”
那声音,清脆,欢快,带着满满的期待和成就感。仿佛她不是刚刚用一颗石头残忍地爆了一只兔子的头,而是给师父采了一朵漂亮的小花。
林闲的视线,僵硬地从林宝儿那张天真无邪、写满“求表扬”的小脸,缓缓下移,定格在脚边那只脑袋开了个血糊糊大洞、死不瞑目的野兔身上。
那凹坑的形状,那喷溅的血迹和脑浆混合物给林闲带来的视觉冲击力无比强烈!
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混合着溪水的土腥气,猛地钻进他的鼻腔。
“呕…”
林闲的胃袋一阵剧烈的抽搐痉挛,一股强烈的恶心感直冲喉咙!他猛地捂住嘴,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胃里那点可怜的溪水翻江倒海!
他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远离那血腥的源头和一脸无辜的“小凶手”,看向林宝儿的眼神,充满了极致的震惊、荒谬,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深藏的恐惧!
这随手一掷,这精准到恐怖的爆头…这力量…
这真的是一个三岁孩子能做到的吗?!
“西…西父?”
林宝儿看着师父惨白的脸和捂着嘴后退的动作,小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了,大眼睛里浮起一丝困惑和不安。
她不明白,自己明明抓到了“肉肉”,为什么师父看起来好像很难受?甚至有点怕她?
林闲看着宝儿那瞬间黯淡下去、带着受伤和不解的眼神,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刺了一下。他强迫自己压下那股翻涌的恶心感和心底的寒意,深吸了好几口气,努力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干涩得厉害:
“宝…宝儿真…真厉害…谢…谢谢宝儿…”他几乎是咬着牙,才把后面的话说完。
林宝儿听到师父说“厉害”,大眼睛里的不安稍微褪去一点,但还是有些怯怯地看着他。
林闲的目光再次落在那只死状惨烈的兔子上。血腥味依然刺鼻。他狠狠咽了口唾沫,压下胃里的翻腾。
此时,林闲不知道的是:溪对岸,那片林宝儿掷出石子的方向,一片茂密的灌木丛后,几片叶子极其轻微地晃动了一下,发出几乎难以察觉的声响。
一个穿着灰色短褂、獐头鼠目的身影,正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嘴,身体因为极度的震惊和恐惧而筛糠般颤抖!他的一只眼睛,透过灌木枝叶的缝隙,将刚才那血腥、诡异、令人头皮发麻的一幕,尽收眼底!
他看到了那个裹在破布里的小女孩随手捡起石头。
他看到了那快如闪电、无法捕捉的投掷。
他更清晰地看到了野兔脑袋瞬间爆开的惨状!
饿,是真的饿疯了!恐惧归恐惧,可这…这真的是肉啊!能救命的肉!
林闲颤抖着伸出手,想拎起那只兔子。手指触碰到那尚有余温、沾满粘稠血液和脑浆的皮毛时,强烈的恶心感再次袭来,让他差点又吐出来。
他强忍着,闭了闭眼,心一横,抓住兔子的后腿,将它提了起来。沉甸甸的,带着死亡的温度。
“走…宝儿,我们…回去…”
林闲的声音沙哑,他不敢看宝儿的眼睛,另一只手胡乱地牵起她冰凉的小手,脚步虚浮地转身,只想尽快离开这血腥的现场,回到那个相对安全的破窑洞里去处理这“来之不易”的食物。
破窑洞里弥漫着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气味——浓重的血腥、皮毛的膻臊,还有林闲笨拙剥皮时不小心燎到兔毛的焦糊味。空气闷热浑浊,角落里那堆好不容易燃起的、冒着青烟的小火堆,是唯一的光源和热源。
林闲盘腿坐在火堆旁,用树枝小心翼翼地戳着架子上那只烤得滋滋冒油、焦香四溢的野兔。旁边,林宝儿蹲得像只小蘑菇,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兔肉,嘴角亮晶晶的,眼看就要滴下来。
“西父,香!”
她吸溜了一下口水,小奶音里全是渴望。
“香吧?这可是为师……呃,是你打回来的口粮。”
林闲纠正了一下,想起半个时辰前溪边那“凶残”的一幕,手还是忍不住抖了抖。
此刻,烤兔肉的香气总算冲淡了些许惊吓。油脂滴落在火堆里,“滋啦”作响,勾得人肚里的馋虫疯狂造反。
“好了好了,小心烫!”
林闲撕下一条烤得金黄酥脆的兔腿,吹了又吹,才递给早就迫不及待伸着小手的林宝儿。
小家伙接过,也顾不上烫,啊呜就是一大口,油乎乎的小嘴瞬间像抹了蜜,满足地眯起眼睛,小脚丫还在地上快活地蹭来蹭去。
“好次!师父也次!”
她含糊不清地说着,还不忘用沾满油的小手把另一条兔腿往林闲嘴边怼。
“哎哟我的小祖宗!油!油!”
林闲手忙脚乱地躲开那油爪子,看着自己那件本就破破烂烂的袍子上又添了几道闪亮的油渍,心都在滴血。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要优雅,懂吗?优雅!你看人家大家闺秀……”他试图进行第N次文明用餐教育。
林宝儿完全没听进去,沉浸在肉香里,啃得那叫一个投入,小腮帮子鼓囊囊的,像只囤食的仓鼠。油顺着嘴角流到下巴,她也只是伸出小舌头灵活地一卷,舔得干干净净,看得林闲又好气又好笑。
“算了算了,你跟优雅这辈子怕是没啥缘分了。”林闲认命地撕下另一块肉,自己也狠狠咬了一口。嗯,真香!饥饿是最好的调味料。
他一边嚼着,一边看着小徒弟狼吞虎咽的可爱模样,心里那点“麻烦精”的抱怨,不知不觉又化成了老父亲般的无奈和一点点诡异的满足感?
这娃,能打猎,还挺能吃的,养肥了说不定真能当个打手。
呸呸呸!林闲赶紧甩甩头,把“养老保险”的邪恶念头压下去。安全第一!低调!这天赋要是暴露了,麻烦绝对比天大!
可惜,麻烦这玩意儿,往往不请自来,还专挑你放松警惕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