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更人衙门的审讯室建在地下,潮湿的空气里混着铁锈与烛油的味道,唯一的烛台悬在房梁上,昏黄的光晃得人眼晕。张敬之被铁链锁在石椅上,青色官服沾了尘土,原本梳理整齐的发髻散了几缕,可嘴角仍硬撑着一丝倨傲,见赵峥和林越走进来,只抬了抬眼皮,没说话。
“张主事,坐了一路,该说说百花楼的事了。” 赵峥拉过一张木凳坐在对面,指尖敲了敲桌面,石臼和染血琴弦碎片被放在桌上,在烛光下泛着冷光,“苏玉娘的毒香里,掺了这琴弦碎片的粉末,而你的书房里,不仅有磨碎碎片的石臼,还有没清理干净的粉末 —— 这些,你怎么解释?”
张敬之喉结动了动,目光扫过桌上的证物,突然冷笑一声:“赵大人,这就是打更人查案的本事?拿个破石臼和几根破弦丝,就想栽赃下官?石臼是下官用来磨香料的,至于那弦丝,说不定是哪个下人不小心掉进去的!”
“磨香料?” 林越上前一步,拿起石臼凑近烛火,指着内壁残留的淡黄色粉末,“张主事,你常磨的檀香、沉香,粉末都是浅褐色,可这石臼里的粉末,是淡黄色,还带着阴物能量 —— 你倒是说说,哪种香料磨出来是这个样子?”
张敬之脸色微变,却仍嘴硬:“说不定是香料受潮变质了!再者,什么阴物能量,下官听不懂!打更人总说些神神叨叨的话,难不成是查不出真凶,故意拿下官顶罪?”
“顶罪?” 赵峥拿出差役录的口供,拍在张敬之面前,“送香的人已经找到了,他供认是你让他送的香,还说你给了他五十两银子封口。而且他描述的送香时的穿着、包裹样式,都和老鸨说的一致 —— 你还要狡辩?”
“胡说!” 张敬之猛地拍了下石椅扶手,铁链发出 “哐当” 的巨响,“那是你们屈打成招!一个市井无赖的话,也能当证据?赵大人,你身为打更人,不查真凶,反倒盯着下官不放,莫不是和这死囚串通好了,想攀咬李尚书?”
他突然把话头引到林越身上,目光像刀子一样扫过林越的囚服:“林越!你爹是通敌叛国的罪人,你自己也是个死囚,现在帮着打更人栽赃下官,是不是想靠这个减刑?我告诉你,没门!”
林越没被他的话激怒,反而平静地走到他面前,目光落在他右手的伤口上:“张主事,你说伤口是被纸划破的,可纸划的伤口边缘是钝的,只会流少量血;而你的伤口,边缘锋利,还带着细小的纤维划痕,和染血琴弦碎片的边缘完全吻合 —— 要不要我们现在就用碎片比对一下?”
张敬之下意识地把手往后缩,可铁链锁着,根本躲不开。林越又拿起琴弦碎片,放在烛火下:“这碎片上除了香灰,还有一丝你的血迹,刚才在礼部书房,我们已经让仵作验过,血迹和你的血型一致。你总不能说,这也是下人不小心弄上去的吧?”
张敬之的额头开始冒冷汗,嘴唇动了动,却说不出反驳的话。林越继续道:“还有苏玉娘 —— 你说她知道了十二宝的事,所以李嵩让你灭口。可十二宝是开国秘宝,苏玉娘一个女伶,怎么会知道?除非是有人故意告诉她,或者她无意中撞见了你们处理十二宝碎片的场景。”
他顿了顿,盯着张敬之的眼睛:“你在书房磨碎片的时候,是不是被苏玉娘看见了?所以你才急着用毒香杀她,还故意制造鬼影传闻,想掩盖真相?”
“我…… 我没有!” 张敬之的声音开始发颤,眼神躲闪着,“是李尚书让我做的,我只是奉命行事,不关我的事!”
“奉命行事?” 赵峥抓住他的话头,“李嵩让你做什么?他为什么要杀苏玉娘?十二宝碎片是怎么来的?你把知道的都交代清楚,或许还能从轻发落。”
张敬之咬着牙,沉默了半天,突然抬头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李尚书只说让我处理掉苏玉娘,给了我这琴弦碎片,让我磨成粉掺进香里,其他的我一概不知!至于林文彦的案子,更是和我没关系,你们别再问了!”
他显然是想把所有罪责都推给李嵩,自己只认 “奉命杀人”,却不肯透露更多细节。林越看出他的心思,突然拿起石臼,倒出一点粉末,放在鼻尖闻了闻:“这粉末里,除了琴弦碎片,还有一种东西 —— 是‘牵机引’,一种慢性毒药,寻常人闻多了会头晕,若是和阴物能量结合,就能快速致命。”
他看向张敬之:“你书房的抽屉里,应该还藏着‘牵机引’吧?我们刚才搜的时候,差役只找了明面上的东西,没仔细翻你的暗格 —— 要不要我们现在回去再搜一次?”
张敬之的脸色彻底白了,暗格是他藏私人物品的地方,里面不仅有 “牵机引”,还有李嵩给他的密信,上面写着 “事成之后,保你升为侍郎”。若是被搜出来,他就再也无法抵赖了。
“别…… 别搜!” 张敬之终于撑不住了,声音带着哭腔,“我招!我什么都招!是我被苏玉娘撞见磨碎片,所以才杀了她!李尚书说,这琴弦碎片是十年前十二宝失窃时丢的,他从一个妖族手里买来的,想用来测试阴物毒的效果,为以后做准备!”
“做什么准备?” 赵峥追问,“他收集十二宝碎片,到底想干什么?”
“我不知道!” 张敬之摇着头,“他没说,只说以后有用。还有林文彦大人,我听李尚书提过,说林大人发现了他藏碎片的事,还想上报朝廷,所以才诬陷林大人通敌,把他杀了!”
林越的心猛地一沉 —— 父亲果然是因为十二宝碎片,才被李嵩诬陷的!他攥紧拳头,指甲掐进掌心,强压着心里的愤怒。
赵峥看出他的情绪,对差役下令:“把张敬之的供词记下来,让他画押!另外,派人去张敬之的书房,搜他的暗格,把‘牵机引’和密信都找出来!”
差役应声上前,拿着供词纸走到张敬之面前。张敬之颤抖着拿起笔,在供词上画了押,泪水滴在纸上,晕开了墨迹。他知道,自己这一招供,不仅官职没了,还可能小命不保,可他实在撑不住林越的逻辑攻势,只能全盘托出。
林越看着供词上的字迹,心里松了口气 —— 终于有了李嵩的罪证,虽然还不足以彻底扳倒他,但至少能为父亲的冤屈,找到一丝突破口。而且,张敬之提到 “妖族”,说明十二宝碎片的来源不简单,李嵩很可能还和妖族有勾结。
“张敬之,你再想想,李嵩还有没有其他同伙?或者其他十二宝碎片的下落?” 林越追问,想获取更多线索。
张敬之皱着眉,努力回忆着:“我听他提过一个姓赵的大人,好像是宗人府的,说以后要和那人合作…… 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
宗人府的赵姓大人?林越心里一动,想起之前赵峥提到的赵德昌,也是宗人府的,而且和李嵩走得近。难道他们早就勾结在一起了?
赵峥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脸色变得凝重:“看来,李嵩的阴谋比我们想的还要大。不仅收集十二宝碎片,还和宗人府的人勾结 —— 我们得尽快把这件事上报给指挥使,防止他们再搞出其他动静。”
他站起身,对差役道:“把张敬之关起来,严加看管,不准任何人见他!”
差役押着张敬之离开,审讯室里只剩下赵峥和林越。烛火摇曳,映着两人的身影,气氛有些沉重。
“林越,你立了大功。” 赵峥看着他,语气里带着认可,“若不是你的逻辑分析,张敬之不会这么快招供。你父亲的案子,也有了新的线索 —— 我会把张敬之的供词上报,为你父亲翻案的事,再争取争取。”
林越点点头,心里满是感激:“多谢赵大人。若不是您信任我,给我查案的机会,我也不可能找到这些线索。”
“是你自己有本事。” 赵峥拍了拍他的肩膀,“接下来,我们要找李嵩的密信和‘牵机引’,有了这些,就能更有力地指控他。你先回牢里休息,等有了新消息,我再告诉你。”
林越跟着差役走出审讯室,外面的天已经黑了,打更人衙门的灯笼亮着,照亮了石板路。他抬头望着夜空,星星很少,却有一轮明月挂在天上,透着淡淡的光。
父亲的冤屈,终于有了一丝希望。而他自己的死期,也因为这桩案子,变得不再那么遥远。他知道,接下来还有更多的挑战等着他,但只要能查清真相,他就不会退缩。
回到死牢,牢门关上的瞬间,林越突然想起张敬之的话 —— 李嵩从妖族手里买了琴弦碎片。妖族…… 这两个字,让他心里泛起一丝不安,也让他更加确定,十二宝碎片的背后,藏着一个更大的阴谋。
他靠在石壁上,攥紧了怀里的铜印,心里默默念着:父亲,等着我,我一定会查清真相,还你一个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