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崭新、平整、灰白色的道路,如同一条巨蟒,横亘在南疆原本泥泞或颠簸的旧官道上。
路面宽阔,可容四辆马车并行,在秋日阳光下反射着坚实的光泽。
这便是用“郡主水泥”铺设而成的新路,连接着日益兴旺的水泥厂与那片正拔地而起的“经济特区”。
道路上,车马络绎不绝。满载着袋装水泥的牛车、马车,发出沉重而平稳的辘辘声,与旧时土路上深一脚浅一脚、时常陷坑的艰难形成了鲜明对比。
路边,不少百姓驻足围观,指指点点,脸上满是惊叹与不可置信。
“神迹啊!真是神迹!”一位须发皆白、看上去像是老工匠模样的人,激动地抚摸着光滑坚硬的路面,声音颤抖。
“老朽修桥补路一辈子,从没见过这样的物事,这样的速度!往常这么长一条官道,征发徭役,没个三五年,累死累活也修不完呐!这才多久?半个月!半个月啊!竟就这般……这般成了!”
“听说这是郡主弄出来的叫什么……水泥?”
“是啊,管它叫啥,真是好东西!你看这路,下雨天再也不怕成泥塘了!”
“郡主真是活菩萨,不但弄出这么好的路,招工修路还给钱管饭!我家那口子去干了十天,挣了三百文,还吃得油光满面!”
议论声纷纷扬扬,充满了对新鲜事物的好奇,以及对那位缔造这一切的镇国郡主由衷的赞叹。
在这些运送水泥的车队中,有一辆看似普通的青布马车,并不起眼。马车里,坐着一对容貌出众的姐弟。
姐姐约莫十六七岁,一张带着婴儿肥的圆脸,眉眼灵动,此刻正透过微微掀开的车帘,安静地听着外面的议论,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正是司徒清漓。
她身旁的弟弟,年纪稍小,却已显露出俊美无俦的轮廓,眉眼精致得不像话,此刻正兴奋地扒着车窗,一双桃花眼亮晶晶的,几乎要将整个身子探出去。
“二姐!你听到了吗?你快听!”司徒清淮激动地拽着清漓的衣袖,声音里是压抑不住的兴奋与自豪,“百姓们都在夸你呢!夸这路,夸这水泥!”
他指着窗外一段刚刚经过的路面,声音更高了些:“二姐你快看那边!看见没有?那段,对,就是那段坡度比较平缓的!上个月那里还全是烂泥坑,马车陷进去都拉不出来!现在,你看,全是平整的水泥地!那段……那段就是我督修的!我天天在那儿盯着,看着它一点点变平的!”
清漓被他孩子气的兴奋感染,脸上的笑容真切了几分,她伸手将几乎要掉出去的弟弟轻轻拉回来坐好,语气带着鼓励和欣慰:
“看到了,我们清淮督修的路段,平整坚固,做得很好。喜欢做这些事?”
“喜欢!太喜欢了!”清淮用力点头,眼睛发光,“比以前斗鸡遛鸟有意思多了!看着一片荒地、烂泥路,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变成平整大道,变成高墙房屋,那种感觉……二姐,我说不上来,但就是特别痛快!比赢了一百只斗鸡还痛快!”
他是平南王最小的儿子,杨侧妃所出,以前就是个标准的纨绔小公子,最爱鲜衣怒马,走狗斗鸡。
清漓回南疆后,平南王不停试图把清玉,清毅他们安插到她的项目里,清漓看他心思不坏,只是无人引导,便尝试着让他接触一些实务,并堵住平南王的嘴。
没想到,这小子竟对此展现出了极大的热情和一定的天赋。
清漓便顺势将新城部分路段的督工任务交给了他,算是人尽其用。
“喜欢就好好干。”清漓看着他,目光柔和,“等这条路和新城一期工程验收完毕,姐就为你向父王请功,咱们的清淮,是真的有出息了。”
清淮闻言,脸上顿时笑开了花,用力拍着胸脯:“二姐你放心!我肯定给你干得漂漂亮亮的!”
马车继续在平坦的水泥路上行驶,几乎感觉不到颠簸。清漓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景象,心中亦是感慨。
这条路的快速建成,乃至整个特区建设的神速,离不开她超越时代的组织方式和“壕无人性”的投入。
她利用水泥的特性,结合脑海中的工程知识,绘制了详细的施工图纸。
然后,她做了一件在这个时代堪称石破天惊的事情——大规模招工,而非征发徭役。
此前西场的盐户,大部分已被她吸纳进水泥厂,成了第一批产业工人。
如今正值农闲,水稻收割完毕,大量的农村壮劳力闲置。
清漓便开出了极具诱惑力的条件:管两餐饱饭,每天工钱三十文。
要知道,以往农闲时节,农民们都需要服徭役,不仅没有工钱,还需自备干粮和铺盖,堪称苦役。
而郡主这里,不但管饭,还给实实在在的铜钱!
消息一出,新城周边乃至水泥厂至新城沿线城镇的壮劳力,几乎蜂拥而至。
清漓让清淮等人负责协调,将庞大的工人队伍分成三班,昼夜不停地施工。
更关键的是,她采用了近乎现代“模块化、流水线”的作业方式:挖地基的专门挖地基,铺设碎石垫层的专门垫层,搅拌混凝土的专门搅拌,摊铺打磨的专门摊铺……
每个人分工极细,职责明确,大大减少了窝工和混乱,效率呈几何级数提升。
正是这种高效的组织和充足的激励,才创造了“半月修通一条高质量官道”、“新城肉眼可见拔地而起”的奇迹。
这种速度,对平南王、郑侧妃一系乃至所有南疆臣民而言,不仅仅是降维打击,更是他们想象力从未触及的领域。
每一个参与其中的人,看着自己的劳动成果如此迅速地改变着世界,那种成就感与自豪感,是金钱难以完全衡量的。
司徒清淮的心态转变,正是其中的一个缩影。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清漓这边搞得风生水起,自然触动了无数人的神经。
京师方面,皇帝司徒星竹和部分有远见的大臣收到密报,震惊之余,更多是想能否“分一杯羹”。
水泥的战略价值(筑城、修路、水利)和经济效益显而易见,他们已在暗中商议,是否能以朝廷的名义采购,或派遣工部官员来“学习”。
而郑侧妃一系、与之绑定的潘家,以及利益受损的江南盐商集团,则是真正的狗急跳墙。
他们无法坐视清漓如此顺利地积聚声望和实力。多次出手破坏:
派人潜入水泥厂,试图破坏核心窑炉,被早有防备的黎川带人当场擒获。
高价收买早期参与水泥生产的工人,窃取配方。
清漓将计就计,抛出一份动过手脚的“假配方”,让对方耗费巨资建起工坊,烧出的却是一堆毫无用处的废渣,损失惨重。
在运输途中制造事故,企图阻塞道路,延误工期。
清漓提前设伏,反而抓住了对方派来制造混乱的打手,人赃并获,反将一军,借机清洗了一批与潘家关系密切的底层官吏。
清漓的应对,每一次都精准、狠辣,让对方偷鸡不成蚀把米。
相比之下,南疆本地的其他各大盐商(除死忠潘家的),态度则发生了微妙而坚决的转变。
他们亲眼看到了新盐的物美价廉与强大竞争力,看到了盐改势不可挡,更看到了清漓郡主搞基建的恐怖实力和点石成金的手段。
继续对抗,只有死路一条;而转向合作,或许还能在新秩序中分得一杯羹,甚至……搭上新城开发这辆前所未有的快车。
于是,这些昔日与潘家称兄道弟的盐商们,开始千方百计地寻找门路,试图拜见清漓。
他们的诉求高度一致,托人带话的核心意思几乎是哀求:
“郡主啊!我们愿意将手里的旧盐引全部上交,拥护盐改!只求郡主开恩,您那新城……能不能带我们一起啊?我们有钱,有人脉,只求郡主给个机会!”
利益的驱使下,阵营正在清晰分化。
清漓的根基,在无形的较量中,正变得越来越厚实。
也正因如此,眼见拉拢、破坏均告失败,自身势力不断被蚕食,郑侧妃一系终于忍无可忍,决定兵行险着,直接对清漓本人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