葆仁堂的晨雾还没散,陈砚之刚把药柜第三层的当归摆整齐,就听见院门口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抬头一看,是村西头的林嫂子,怀里抱着个襁褓,孩子在里面哼唧着,小脸憋得通红。
“砚之,你给瞅瞅这娃,”林嫂子眼圈红红的,把孩子递过来,“从昨儿个起就不大便,小肚子胀得硬邦邦的,哭了一夜,奶也不吃,我这心都揪着。”
陈砚之接过襁褓,轻轻摸了摸孩子的肚子,果然胀得像个小皮球。“这是积着食了,火气往上走,往下不通。”他转身到药柜前抓药,“我给您开点小儿化食汤,山楂、麦芽、神曲……都是消食的,再加点莱菔子,顺顺气,让大便能下来。”
他边抓药边说:“这药得熬得稀稀的,像米汤似的,每次喂一勺,一天喂三次。别喂多了,娃小,脾胃弱,得慢慢调。对了,您喂奶前先揉揉他的肚子,顺时针揉,就像给肠子顺顺道。”
林嫂子接过药包,指尖有些抖:“真能管用?我昨儿个给喂了点蜂蜜水,一点用都没有。”
“蜂蜜水太甜,反而碍着脾胃了。”陈砚之笑着安抚,“这药是消食化积的,对症。您回去熬药时放两瓣冰糖,稍微有点甜味,娃爱喝。等他拉了大便,就给我捎个信,我再看看用不用调方子。”
送走林嫂子,陈砚之刚擦了擦柜台,就见王二柱扶着他爹闯了进来。王大爷捂着心口,脸色发白,嘴唇发紫,呼吸急促得像拉风箱。“砚之!快!我爹刚才在院里劈柴,猛地就心口疼,说像有块石头压着!”
陈砚之赶紧让王大爷坐下,手指搭上他的手腕,脉搏又快又乱。“是气滞血瘀堵在胸口了,来得急,用针快。”他转身从铁皮盒里取了董氏奇穴的银针,“大爷,我给您扎两针,很快就舒服了。”
王大爷疼得说不出话,只点了点头。陈砚之找准他手背上的“灵骨穴”和“大白穴”,快速下针,针尖微微向上倾斜,然后小幅度快速捻转。“您试着慢慢深呼吸,往肚子里吸气。”
王大爷依言吸气,刚吸到一半,忽然“呼”地吐出一口长气,眉头舒展了些:“哎……那股憋得慌的劲儿松了点……”
“这就对了。”陈砚之继续捻针,“这俩穴能通全身气血,尤其是胸口的淤堵,就像给水管子开了个阀门,气顺了就不疼了。”他又在王大爷小臂的“手五金”穴加了一针,成个小倒马,“再加上这针,劲儿更足点。”
不过五分钟,王大爷的脸色就好看多了,能正常说话了:“真神了……刚才疼得我直冒冷汗,现在居然能直起腰了。”
陈砚之慢慢起针,又抓了点丹参、三七让王二柱回去熬水:“这药您泡水喝,一天三次,巩固巩固,别再干重活,歇两天。”
王二柱千恩万谢地扶着爹走了,陈守义从里屋出来,手里端着个紫砂壶:“刚才那几针扎得准,角度和捻转都对,‘灵骨配大白’治胸疼,这是董氏奇穴的绝活儿,你算摸着门道了。”
陈砚之笑了笑:“还是爷爷您教得细,说这俩穴得针尖朝上,气才能往胸口走。”
正说着,院门口又热闹起来,是张奶奶带着她孙子小石头,小石头胳膊上缠着块脏布,渗着血。“砚之,你给看看这娃,刚才爬树摔了,胳膊被树枝划了道口子,血流不止,我用布勒着都不管用。”
陈砚之解开布一看,伤口不算太深,但血还在往外渗,周围有点红肿。“是皮肉伤,得先止血,再消炎。”他转身到药柜前抓药,“我给您配点止血散,蒲黄、仙鹤草、地榆……都是止血的,研成末敷在伤口上,很快就能止住。”
他边研药边说:“您回去先用凉白开把伤口冲干净,别用脏水,然后把药末撒上去,用干净布包好,别让他碰水。每天换一次药,三天就能结疤。”
张奶奶看着研好的药末,有点不放心:“这药撒上去疼不?娃怕疼,刚才哭了一路。”
“不疼,这里面加了点乳香,能止疼。”陈砚之把药末装进小纸包,“您要是怕他哭,就给他块糖含着,转移注意力。对了,伤口别包太紧,得让气透进去,好得快。”
张奶奶刚要掏钱,陈砚之摆摆手:“不用不用,这点药不值钱,等小石头好了,让他给我送朵野花儿就行。”
小石头一听有花儿,立刻不哭了,拍着胸脯说:“我给陈哥哥摘一大把!”
送走祖孙俩,日头已经爬到头顶。陈守义坐在竹椅上,看着陈砚之收拾药材,慢悠悠道:“你今儿这三例,用了药,用了针,又用了药,看出啥门道没?”
陈砚之想了想,道:“急症用针快,像王大爷的胸痛;慢性病或小儿病用药稳,像林嫂子的娃和小石头的伤口;针能救急,药能固本,得看情况用。”
“说得对。”陈守义呷了口茶,“行医就像做饭,有的菜得快炒,有的得慢炖,有的得先焯水再红烧,不能一个法子用到头。董氏奇穴是快炒的大火,汤药是慢炖的小火,火候对了,菜才好吃,病才好得快。”
陈砚之点头,看着阳光透过药柜的格子,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药香混着艾草的味道,在葆仁堂里慢慢散开,让人心里踏实。他知道,不管是汤药还是针法,说到底都是为了让乡亲们舒坦,就像爷爷说的,能治好病的,就是好法子,就值得好好学,好好用。
院门口的老槐树沙沙作响,像是在应和着这话。陈砚之拿起扫帚,慢慢扫着地上的药渣,心里清楚,这葆仁堂的日子,就是这样一针一药,一言一行,陪着乡亲们走过一个又一个春夏秋冬,平淡,却也滚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