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道网络有一千四百条维修通道。
这是永恒集市建造初期的安全冗余设计——每根主能源管道旁，都并行铺设了一条仅供单人通过的检修管道，像巨蟒体侧的毛细血管。后来能量传输技术迭代，这些管道被废弃，九成以上的入口被焊接封死，剩下的也淹没在垃圾和遗忘中。
艾莉丝找到的这条编号c-7的通道，入口藏在第十三区管道壁的一个凹陷处。凹陷外堆着三台报废的空气净化器，锈蚀的外壳和地面长在一起，看起来几十年没人动过。
“通道内部结构完好，但生命探测显示……”艾莉丝的投影在战术目镜上停顿了一秒，“有东西。不是人类，也不是机械。能量特征很模糊，像……黏液在蠕动。”
凌的神识先一步探入。
通道直径一米二，内壁覆盖着厚厚的黑色物质——那不是锈，而是某种有机质沉积层，摸上去像冷却的油脂。神识触须传来的反馈很诡异：这层物质有微弱的生命反应，它在缓慢呼吸，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管道深处的腐臭空气。
“是‘管道蛞蝓’。”墨先生的机械眼球调出资料库投影，“一种以工业废料和辐射尘为食的变异生物。无害，但分泌的黏液会干扰能量感知。黑市的人故意不清理它们，用来做天然屏障。”
瑞娜的声音从耳机传来：“黏液样本分析完成，成分复杂，含七种腐蚀性化合物。你们的防护服能撑二十分钟，超过时间关节处会开始降解。建议速战速决。”
凌点点头，第一个钻进通道。
内部空间比他预想的更压抑。黑色黏液层在手电光照下反射出油腻的光，踩上去的触感像踏进沼泽。空气稠得能嚼出味道——机油、霉菌、还有某种甜腻到让人恶心的生物信息素。神识在这里被严重干扰，感知范围压缩到不足五十米，而且像隔着一层毛玻璃。
“左转三十米，然后向下。”艾莉丝在虚拟地图上标记路线，“这条通道会绕过血狼布置的三个主要伏击点，直接通到废料杰克的仓库后墙。但需要穿过一个‘蛞蝓巢穴’——那里黏液厚度超过半米，能量干扰等级会升到红色。”
“有替代路线吗？”凌问。
“有，但要绕行四百米，多花七分钟。”艾莉丝顿了顿，“而且那条路线经过一个废弃的冷却水池，水池里……有东西。能量读数像休眠的灵能地雷。”
凌看向墨先生。老人的机械眼球转速稳定在每秒五转——这是“风险可控”的评估结果。“走直线。七分钟足够血狼调整两次埋伏阵型，我们不能给他反应时间。”
队伍继续前进。
通道开始向下倾斜，坡度超过三十度。黏液层变厚，凌的靴子踩下去能陷到脚踝。更麻烦的是黏液开始主动蠕动——那些黑色物质像察觉到了入侵者，从墙壁上缓慢剥离，形成一条条触须状的突起，试图缠绕他们的腿部。
“它们在试探。”墨先生取出一支钢笔状的仪器，按下按钮。仪器发出高频声波，黏液触须触电般缩回。“但这种驱散器只能维持三分钟。快走。”
所谓的“蛞蝓巢穴”，其实是管道的一个交汇节点。
三条维修通道在这里汇入一个直径五米的球形空间，原本应该是检修平台，现在完全被黑色黏液淹没。黏液层厚得像个池塘，表面鼓起无数气泡，每个气泡破裂都喷出一股黄绿色的气体。空间中央，一团卡车大小的、半透明的胶质团块正在缓慢脉动——那就是管道蛞蝓的母体。
母体表面伸出数百条粗细不一的触须，有些在空中漫无目的地摆动，有些扎进周围管道壁，像是在吸收什么。凌的神识勉强穿透黏液干扰，感知到母体的能量核心——一团混乱、原始的生命力，强度相当于凝气中期，但没有任何攻击性，只是单纯地“存在着”。
“它注意到我们了。”艾莉丝警告。
母体朝向通道入口的一侧，表面裂开三条缝隙。那不是眼睛，而是感知器官——缝隙深处闪烁着暗红色的生物荧光，像三盏浸在原油里的灯。黏液池塘开始波动，几十条粗壮的触须从池中升起，组成一道稀疏但覆盖所有前进角度的屏障。
“它在害怕。”凌低声说，“不是攻击姿态，是防御。通道另一头有让它恐惧的东西。”
墨先生举起驱散器，声波让最近的触须后缩，但更多触须从池中涌出。母体的脉动频率加快，整个空间回荡着湿漉漉的“噗通”声，像放大的心跳。
“绕不过去。”瑞娜的声音带着紧迫，“防护服腐蚀进度：百分之三十七。你们还剩八分钟安全时间。”
凌凝视着那些触须。他的混沌圣体四节点网络全力运转，分析着母体的能量流动模式——原始，但遵循着简单的本能逻辑：保护巢穴，驱逐威胁。如果强行突破，战斗动静会传遍整个管道网络，等于给血狼发信号。
“墨先生，上古灵植典籍里，有没有记载类似生物的弱点？”
“有。”机械眼球调出文献投影，“《异兽志·秽土篇》记载‘地脂’，形态类似，食腐而生，畏纯阳之物，遇则自溃。”他顿了顿，“但我们没有纯阳法宝。”
凌低头看向手中的星髓。银白色的金属在黏液的反光中显得格外洁净，内部的星云光絮缓缓旋转——那是高度有序的灵能结构，和此地的污秽混乱截然相反。
他有了主意。
“艾莉丝，模拟星髓的能量频率，调制一个反向共振波。”凌将一块星髓贴在通道壁上，“瑞娜，给我最大功率的便携焊枪。”
五秒后，装备就位。
凌将焊枪对准星髓表面，混沌真气从指尖渗出，包裹住枪头。他没有融化星髓，而是引导真气在金属表面“铭刻”——不是符文，而是一个极简的灵能放大器结构。这是从禁忌芯片里学到的上古技巧：用物质本身作为载体，放大特定的能量属性。
完成。
“都退后。”凌说。
他将星髓用力掷向黏液池塘。金属块在空中划出银白色轨迹，落入池中的瞬间，凌用神识引爆了那个灵能结构。
没有爆炸，只有光。
纯净的、银白色的光芒从星髓落点爆发，像在黑色池塘里投入了一颗小太阳。光芒所到之处，黏液发出“滋滋”的腐蚀声，黑色迅速褪去，变成浑浊的灰白色，然后硬化、龟裂。那些触须疯狂抽搐，母体的三条感知缝隙猛地闭合，整个团块向后收缩，挤进了后方的一条管道，逃走了。
池塘中央出现一条三米宽的硬化通道，直通对面的维修管道入口。
“走！”凌带头冲过。
穿过巢穴后，通道开始向上攀升。
黏液层变薄，能量干扰减弱，凌的神识感知逐渐清晰。他能“看到”前方八十米处，管道尽头是一面金属墙——那是仓库的后墙，材料是二十厘米厚的合金板，内部嵌有能量感应网。但墙的右下角有个维修口，用简易的电磁锁封着。
“就是这里。”艾莉丝说，“维修口直通仓库的卸货区。静滞力场发生器就在卸货区东侧的加密货柜里，但……”
“但有埋伏。”凌接话。
他的神识穿透墙壁，勾勒出仓库内部的三维图像：卸货区空旷，堆着一些盖着防尘布的货箱。但阴影里藏着人——六个，分布在三个制高点，能量武器锁定维修口。更深处，货柜旁坐着一个人，能量波动像一团压缩的火山，安静，但随时可能喷发。
血狼。
“他猜到我们会走这条路。”墨先生的机械眼球转速飙升到每秒八转，“埋伏阵型是针对突袭设计的扇形交叉火力网，没有死角。强攻成功率低于百分之七。”
凌没有回答。他的神识继续勘探，像手术刀般解剖着仓库的每一个细节：通风管道的走向、地面承重结构、货箱的堆放方式……以及血狼的能量特征。
凝气后期巅峰，没错。但血狼的能量运转方式很怪——不是普通的灵能循环，而是一种“节律性爆发”模式：平时压制在很低水平，出手瞬间能爆发出三倍以上的威力。这种模式对身体负荷极大，但换来的是恐怖的瞬间杀伤力。适合猎杀，不适合持久战。
“瑞娜，仓库上方结构是什么？”
“第十三层区的主管道分流阀室。”瑞娜调出结构图，“阀门直径六米，控制着三条管道的能量分流。但那是五百年前的旧系统，早就停用了。”
“阀门材质？”
“高密度合金，自重约十二吨。”
凌的嘴角微微扬起。
倒计时：剩余三分四十五秒。防护服关节处传来轻微的撕裂声——腐蚀到达临界点了。
“墨先生，你带着星髓原路返回，去c-7通道入口等我们。”凌开始脱掉破损的防护服外套，“艾莉丝，三十秒后，我要你黑进管道网络的旧控制系统，启动第十三区的主分流阀。不用真的分流，只要让阀门‘自检运转’三秒。”
“那会产生巨大的机械噪音和震动。”墨先生立刻明白了，“但血狼不是新手，这种干扰骗不了他多久。”
“不需要骗他。”凌从腰间取下灵能匕首，混沌真气注入，匕首刃部流淌出暗金色的光纹，“我只需要他抬头看天花板，一秒钟就够了。”
墨先生深深看了凌一眼，没有多问，抱起装星髓的铅箱转身离去。老人佝偻的背影在昏暗通道里很快消失。
艾莉丝的投影在凌的目镜角落缩成一团——这是她紧张时的习惯。“旧控制系统防火墙有七层，全是上古编码。我需要四十五秒。”
“给你三十秒。”凌说，“用超频运算，回去我给你加装新的散热模块。”
“这可是你说的。”艾莉丝哼了一声，投影化作数据流开始高速闪动。
凌靠墙坐下，闭上眼睛。混沌圣体四节点网络进入终极战备状态：脊柱强化回路的能量输出提升到百分之一百二，肺叶过滤器切换到纯氧模式，人造丹田里的混沌真气开始旋转、压缩，像即将爆发的台风眼。
他的神识最后一次扫描仓库。
血狼依然坐在货柜旁，一动不动。但凌捕捉到了一个细节——血狼的右手食指，每隔五秒，会在膝盖上轻轻敲击一下。那不是紧张，而是某种计时，或者……暗号。
他在等什么？
“破解完成！”艾莉丝的声音响起，“旧控制系统接管，第十三区分流阀自检程序已植入，十秒后启动。”
凌睁开眼，站起身。
破损的防护服被他扔在脚边，露出下面贴身的黑色作战服。作战服表面流动着细微的混沌灵光——那是圣体力量外显的标志。他握住匕首，走到维修门前。
头顶传来沉闷的机械轰鸣。那是沉睡五百年的分流阀齿轮开始转动的声音，像巨兽在管道深处翻身。震动从墙壁传来，仓库里堆积的灰尘簌簌落下。
就是现在。
凌一脚踹开电磁锁，冲入仓库的瞬间，混沌圣体的威压全开！
但不是冲着埋伏点，而是冲着天花板。
混沌真气如无形巨锤，轰向上方的主管道分流阀室地板。十二吨重的合金阀门在震动中本就松动，这一击成了最后一根稻草——阀门固定栓崩断，直径六米的金属巨物带着崩塌的混凝土和管道残骸，朝着卸货区轰然砸落！
埋伏的六个佣兵下意识抬头，枪口偏移了零点三秒。
这一秒，对凌来说，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