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盛别墅里的低气压，在连续积压了数日之后，终于在一个看似寻常的周三下午，被一件小事点燃了引信。
起因是关于“魔镜”引擎下一个重要版本的用户界面设计。钟栎瑶作为主设计师，提交了一套偏向柔和、沉浸感更强的方案，用了大量渐变和模糊效果，艺术感十足。而苏晚晴从技术实现和性能损耗角度审核时，直接打了回来，要求简化效果，强调“效率优先，用户体验必须为性能让路”，语气是她一贯的冷静和不容置疑。
这本是工作中正常的技术分歧。若是往常，钟栎瑶或许会默默修改，或者找张晨风仲裁。但此刻，她心里正憋着无处发泄的委屈和失落，苏晚晴那公事公办的冷淡态度，在她听来格外刺耳，像是在否定她这个人，而不仅仅是她的设计。
“晚晴姐，这些效果并不是无用的装饰，它们能极大地增强用户的沉浸感和情感共鸣！‘魔镜’的核心竞争力不就是体验吗？”钟栎瑶难得地提出了反驳，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眼圈也有些泛红。
苏晚晴头也没抬，手指飞快地敲击键盘，检查着另一份代码，语气平淡无波：“情感共鸣不能以牺牲系统流畅度为代价。在目标硬件上，你的方案会导致帧率下降至少15%，这是不可接受的。按我说的改。”
那不容置疑的口吻，彻底点燃了钟栎瑶压抑的情绪。“你总是这样！永远只有冷冰冰的数据和性能！设计不是简单的1+1=2！”她声音拔高，带着哭腔，“你是不是觉得，除了代码，其他一切都不重要？包括……包括别人的感受？”
最后这句话，指向性已经有些明显了。
苏晚晴终于停下了敲键盘的动作，抬起头，清冷的目光落在钟栎瑶激动而委屈的脸上，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她似乎想说什么，但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归于沉默，只是那眼神更冷了几分。
这时，赵文佳闻声从隔壁房间走了过来。她作为“女娲”生态应用的负责人，也对“魔镜”的进展很关注。看到钟栎瑶眼圈红红，苏晚晴一脸寒霜，她心里大概猜到了几分。
“怎么了？工作上的事好好沟通嘛。”赵文佳试图打圆场，语气温和，但下意识地站到了钟栎瑶身边不远处，带着一种隐形的维护姿态。她最近心里也对苏晚晴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微妙情绪，尤其是察觉到张晨风似乎格外依赖和信任苏晚晴之后。
“文佳姐，”钟栎瑶像是找到了依靠，声音带着哽咽，“我只是想做好设计，可晚晴姐她……”
苏晚晴看着赵文佳那看似公允实则偏向的姿态，又瞥见钟栎瑶那委屈巴巴的样子，心里那股一直被压抑的烦躁和某种说不清的酸意，也终于冲破了理智的堤坝。她罕见地冷笑了一声，打断了钟栎瑶的话：
“做好设计的前提，是理解技术边界。如果连最基本的性能要求都无法满足，再好的‘感觉’也只是空中楼阁。另外，工作是工作，不要掺杂不必要的个人情绪。”
这“不必要的个人情绪”几个字，像一根针，精准地扎在了钟栎瑶和赵文佳的心上。
“苏晚晴！你什么意思？”钟栎瑶彻底忍不住了，眼泪夺眶而出，“是，我能力不够，我只会感情用事！不像你，永远那么冷静，那么……高高在上！”
赵文佳的脸色也沉了下来，她可以接受工作中的争论，但不能接受苏晚晴这种含沙射影、仿佛她们都在无理取闹的态度。“晚晴，讨论问题就事论事，没必要把话说得这么难听吧？栎瑶也是为了项目好。”
“为了项目好，就应该提出最符合技术逻辑的方案，而不是执着于华而不实的效果。”苏晚晴站起身，目光毫不退让地迎上赵文佳，“还有，赵总监，请你摆正自己的位置，这是技术部门和设计部门的沟通，似乎不需要你过多介入定性。”
一句“赵总监”，刻意拉开了距离，火药味瞬间弥漫开来。
“你……”赵文佳气得胸口起伏，她没想到苏晚晴会这么直接地顶撞她。
三个女人，一台戏。压抑了许久的矛盾、醋意、委屈，在这一刻借着工作的由头，彻底爆发了。争吵声引来了隔壁的李壮、王磊、宋峰等人，连在二楼书房研究新投资方案的张晨风和刘珊珊也被惊动了。
“怎么回事？吵什么呢？”张晨风皱着眉走下楼梯，看到客厅里对峙的三人，以及旁边一群面面相觑、不敢插手的兄弟，顿感头大。
“风哥！”钟栎瑶看到张晨风，委屈更甚，哭着跑回了自己房间，砰地关上了门。
赵文佳脸色难看，深吸一口气，对张晨风说：“没什么，工作分歧。”但她紧抿的嘴唇和微红的眼眶出卖了她。
苏晚晴则已经恢复了那副冰山模样，重新坐回电脑前，仿佛刚才的一切都与她无关，只有紧握着鼠标、微微发白的手指泄露了她并不平静的内心。
刘珊珊靠在楼梯扶手边，双臂环抱，眼神在张晨风和三女之间转了转，嘴角带着一丝看透一切的玩味笑意，却没说话。
张晨风看着这一地狼藉，心里那叫一个烦躁。他妈的，怕什么来什么！他扫了一眼在场的众人，李壮王磊一脸“俺啥也不知道”的表情，宋峰和刘垚低着头假装研究地板花纹。
他知道，自己必须出面了。再不出面，这团队人心就散了。
“都给我安静！”张晨风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压，瞬间让客厅里剩余的低语和骚动平息下来。
他走到客厅中央，目光首先落在苏晚晴身上，语气严肃：“晚晴，工作是工作，沟通要注意方式方法。你的技术判断我信得过，但说话没必要那么冲。”
苏晚晴身体僵了一下，没有抬头，只是敲键盘的手指停顿了一瞬。
张晨风又看向赵文佳，语气放缓了些，但依旧带着批评：“文佳，你是负责人，遇到分歧应该想办法调和，而不是跟着拱火。技术上的事，要尊重专业判断。”
赵文佳别过脸去，没吭声，但肩膀微微放松了些。
最后，他看向钟栎瑶紧闭的房门，叹了口气，声音提高了一些，确保里面的人能听到：“栎瑶，你的设计能力和用心，大家都看得到。但技术实现有客观限制，这不是针对你个人。受了委屈可以说，但撂挑子、闹脾气，解决不了问题！”
说完这些，他环视全场，语气变得前所未有的凝重：“我不管你们私下里有什么情绪，有什么想法！但都给我记住了，这里是龙盛！我们聚在这里，是为了干翻那些瞧不起我们的老家伙，是为了把‘女娲’做到世界顶尖！不是为了争风吃醋，搞些儿女情长的破事！”
他指着窗外：“外面有多少人等着看我们笑话？有多少人巴不得我们内讧散伙？我们现在取得的一点成绩，是靠大家拧成一股绳拼出来的！谁要是因为个人那点小心思，坏了团队的大局，影响了‘女娲’的进度，别怪我张晨风翻脸不认人！”
这番话，说得相当重了。客厅里鸦雀无声，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李壮和王磊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板，宋峰和刘垚也抬起了头。
张晨风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烦躁，放缓了语气：“设计的问题，晚晴和栎瑶下来再冷静沟通，找个平衡点。文佳协助。我不希望再看到因为这种工作分歧，闹得团队鸡飞狗跳！”
“都散了！该干嘛干嘛去！”他挥了挥手，带着不容置疑的疲惫。
众人如蒙大赦，纷纷悄无声息地溜走。赵文佳看了张晨风一眼，眼神复杂，最终还是转身上了楼。苏晚晴依旧坐在那里，盯着屏幕，仿佛一座凝固的冰雕。
刘珊珊这才慢悠悠地走过来，递给张晨风一杯水，低声道：“威风耍得不错嘛，张老板。不过，根子上的问题，你这通火可解决不了。”
张晨风接过水，一口气灌了大半杯，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废话！我能不知道？可眼下除了压下去，还能怎么办？难道真开个情感研讨会？”
刘珊珊耸耸肩，不再多说，转身也离开了。
客厅里只剩下张晨风一人。他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感觉比连续熬三个通宵还累。
冲突暂时被压下去了，团队表面恢复了秩序。但张晨风知道，那情感的火药桶只是被强行盖上了盖子，引信还在咝咝燃烧。他自己心里那团关于赵文佳、钟栎瑶，甚至可能还有苏晚晴的乱麻，也依旧缠绕不清，悬而未决。
“妈的，这都叫什么事儿……”他低声骂了一句，看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只觉得前路漫漫，除了商场的明枪暗箭，这后院的情感纠葛，也同样棘手。这左拥右抱的齐人之福，果然不是那么好享的，搞不好就得引火烧身。他现在只盼着，这把火，别真的把龙盛这艘刚刚起航的船，给烧穿了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