哒、哒、哒。
终端上的波形跳动了一下，像是回应。
林逸的手指停在桌边，没有再敲第二遍。他盯着那条缓慢起伏的信号线，看了很久。
“他们走了很久了。”他说。
声音很轻，像是说给林小萌听，又像是说给那个已经熄灭的文明。
主控台的蓝光还在闪，全息投影已经收起，数据库归档完成，心跳信号被标记为【文明残响·周期性波动】，自动转入低频监测模式。
林逸站起身，走到角落的储物柜前，拉开最下层的抽屉。里面堆着几包压缩饼干和两瓶矿泉水，还有一罐压在最底下的草莓味奶茶粉。
他把它拿出来，拍了拍灰。
“想不想喝奶茶？”他转头问林小萌，“我藏了一罐草莓味的。”
林小萌正低头整理日志，听到这话愣了一下。她抬头看他，哥哥还是那副懒洋洋的样子，眼睛半眯，嘴角微微翘着，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可她知道，刚才那一瞬间，他走得很远。
“你不是说飞船禁带冲剂吗？”她问。
“我说的。”林逸把罐子晃了晃，“所以我偷偷带的。”
林小萌笑了。她接过罐子，去接了杯热水，冲好后递给他一半。
两人靠在控制台边，小口喝着。甜味在舌尖散开，有点腻，但很踏实。
“哥，我们什么时候回家？”她问。
“现在就在回。”林逸指了指导航屏，“‘希望号’已经调转航向，全程自动巡航，预计七个月后进入地球轨道。”
“这么久？”
“宇宙这么大，能七个月就回去，已经很快了。”他打了个哈欠，“你要不先睡一觉？等醒来，就能看到月亮了。”
林小萌没接话。她转身打开科研面板，调出阵列运行数据流。
“我想把‘虚空之噬’抑制过程记录下来。”她说，“AI的模型太依赖预设参数，有些细微变化它识别不出来。”
林逸瞥了眼时间戳：连续在线71小时42分钟。
“你比我还倔。”他叹了口气，从旁边冰箱拿出一杯温牛奶，塞进她手里，“喝完再去写。”
“我不困。”
“你不困，但我困了。”林逸往折叠椅上一躺，“你要是不睡，我就直播吐槽你熬夜。”
林小萌翻了个白眼：“你连摄像头都懒得开。”
“那我现在就开。”他摸出手机，解锁，前置镜头亮起，“标题就叫《妹妹又双叒叕通宵，老父亲在线崩溃》。”
“别闹了！”林小萌抢过手机关掉，“我马上就好。”
林逸没再说话。他闭着眼，手指轻轻敲着椅子扶手，节奏还是那首《广陵散》的开头。
林小萌低头继续工作。她重新构建了数据分析模型，加入动态反馈变量，尝试用阴阳相生理论解释能量波动规律。
三小时后，系统弹出提示：
【新模型匹配度提升至93.6%】
【建议采纳并更新基准算法】
【分析师：林小萌】
她看着那行字，咬了下嘴唇，截图保存。
林逸不知什么时候醒了，站在她身后。
“不错啊。”他说，“比我当年强。”
“你当年什么样？”
“我当年？”他挠挠头，“第一天实习就把实验室炸了，师父罚我抄了三个月《黄帝内经》。”
林小萌笑出声：“谁信啊。”
“不信拉倒。”他伸个懒腰，“走，吃饭去。再不喂肚子，它就要造反了。”
晚餐是标准舱食——营养膏配压缩蔬菜块。林逸掏出一包辣酱拌进去，吃得满头汗。
林小萌吃了一口就放下了。她打开个人终端，翻到未提交的日志页面，最后一行写着：
“有时候我会怕，怕你为了保护我，再次消失在任务里。”
她正准备删除这句，手指刚悬在确认键上，系统突然弹出提示：
【日志已同步至公共频道】
【五秒后自动撤回】
“什么？！”她猛点撤销。
林逸抬头：“怎么了？”
“没……没事。”她迅速切换界面，“系统误传。”
林逸没追问。他安静吃完饭，收拾好餐盒，然后坐到她对面。
“我不是不会受伤。”他忽然说，“是舍不得让你担心。”
林小萌抬起头，眼睛有点红。
“我知道你一直觉得，只要我在，什么事都能解决。”林逸靠在椅背上，“其实我也怕。怕来不及反应，怕算错一步，怕回头看不见你。”
“那你为什么每次都一个人上？”
“因为你是我的软肋。”他笑了笑，“也是我唯一不能输的理由。”
林小萌低下头，没说话。
林逸站起身：“走吧，去外面看看。”
他们穿过走廊，来到观景穹顶。这里没有灯光，只有舷窗外倒退的星流，像一条缓缓流淌的河。
林小萌靠在他肩上。
“哥，你说他们为什么要选我们？”她问。
“可能因为我们听得懂他们的节奏。”林逸望着星空，“也可能……因为我们也会难过。”
“你会难过吗？”
“会啊。”他说，“只是我不常说。”
两人静了很久。
“以后不管去哪，”林逸轻声说，“我都带你一起看结局。”
林小萌点点头，攥紧了他的袖角。
回到生活区，林小萌开始整理数据包。她把这次任务的所有记录分类归档，标注重点，准备带回地球做进一步研究。
林逸躺在旁边的折叠床上刷手机。直播间还是黑的，粉丝数停在三千多万，最后一条动态是几个月前发布的“接接接！”弹幕海截图。
他点开评论区，最新一条是有人发的：“逸神是不是回不来了？”
下面很多人回复：“别说了，泪目。”“如果他们牺牲了，记得把账号改成纪念馆。”“小萌妹妹一定要平安回来。”
林逸看着，没点赞，也没回复。
他放下手机，翻了个身。
“哥。”林小萌忽然叫他，“要不……我们发个视频？”
“发什么？”
“就说我们还好，正在回家的路上。”她拿着摄像头，“粉丝都在等。”
林逸皱眉：“好麻烦啊……”
但他还是伸手接过设备，懒洋洋地打开前置镜头。
画面亮起。
他举起手边半瓶可乐，对着镜头晃了晃。
“家人们。”他说，“我们……回来了。”
顿了顿，他又补了一句：
“下次直播，补你们十罐奶茶。”
点击发送。
数据包通过量子中继节点上传，踏上长达数月的传输旅程。此刻地球上的人还不知道，但他们终会看到。
林小萌把设备收好，关掉灯。
“我去睡了。”她说，“明天还要检查系统日志。”
“嗯。”林逸应了一声，“晚安。”
她走出门，脚步声渐渐远去。
林逸没睡。他盯着天花板，手指无意识地敲着床沿。
哒、哒、哒。
和之前一样的节奏。
终端屏幕忽然亮了一下。
【深层脉冲信号再次出现】
【周期：13.7秒】
【波形同步率：98.3%】
林逸坐起来，看向那条平稳跳动的曲线。
他抬起手，轻轻敲了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