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时衍起初只是猝不及防,挨了一拳。
下一秒。
积压在胸口的怨怒、不甘与痛楚轰然爆发。
他猛地反击,拳头裹着风声砸了回去。
两个男人瞬间扭打在一起。
动作狠厉,毫不留情。
仿佛要将这段时间所有的压抑、嫉妒与失去,都发泄在对方身上。
时书仪站在一旁,静静看了几秒。
像在看一场与己无关的闹剧。
随后。
她面无表情地转身,从两个打红了眼的男人身侧绕开,径直走向包厢门口。
顾淮野眼角余光瞥见她离开的身影,动作骤然一顿,硬生生接了傅时衍一拳,却借势后退,拉开了距离。
“傅时衍。”
他喘着气,嘴角渗出血丝:
“别tm再缠着书仪了。先把你国内那‘未婚妻’的破事收拾干净再说!”
“书仪就算一年多没露面,也还是有名有姓的女明星。不管你和汪清雾是真是假,在所有人眼里——她就是你的未婚妻。”
“还有,当初我伤她,是因为被顾知夏蒙蔽。而你——”
“你是明知有了‘未婚妻’会伤害到她,却还是做了选择。傅时衍,你才是最没资格站在她身边的那个人。”
音落。
顾淮野抹了抹嘴角,不再恋战。
他夺门而出,朝着时书仪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包厢里,只剩下傅时衍一个人。
他脸上带着淤青和擦伤,站在一片狼藉中,身影僵直。
他为什么……会觉得自己能瞒住书仪
从小到大,智商超群,家世显赫,他早已习惯将一切掌控在手心。
那不是自信,是深植于骨髓的自负。
只是他惯常的冰冷寡言,将这层自负包裹得密不透风,旁人只觉他漠然,却看不穿那份俯瞰众生的傲慢。
和时书仪在一起的这一年多,他倾尽全力,在家族权力的棋盘上纵横捭阖。
他将爷爷的旧部或驱逐、或收编,一步步攀至无人能及的峰顶。
他以为,这就是权力的极致——
足以让他为爷爷打造一个“楚门的世界”,同样也能为时书仪,筑起一座看似自由的围城。
一个是血脉至亲,一个是心尖所爱。
他谁都不想舍弃,也自负地以为,谁都不会真的离开。
所以他瞒着她,与汪清雾订婚。
他算计着时间,权衡着利弊,笃定地认为,时书仪最终会理解、会妥协,会留在他精心编织的“两全”里。
是他错了。
错得离谱。
是他太自以为是,以为爱意可以圈养,真心可以操控。
呵。
一声极轻的嗤笑,从喉间滚出。
傅时衍抬手,用力按住了左胸心脏的位置。
那里传来的痛楚,清晰、尖锐,几乎要碾碎他的呼吸。
这一年多……
实在是太幸福了。
幸福到让他误以为那样的日子可以永远延续,幸福到此刻失去时,这份反噬的剧痛才显得格外残忍,难以忍受。
他踉跄地站起身,推开包厢门,跌跌撞撞地走出餐厅。
凉风扑面而来,却吹不散胸腔里那团灼烧般的闷痛。
不。
现在醒悟,还不算太迟。
和汪清雾的订婚,不过是一纸声明,随时可以撤销。
爷爷已经被送到国外,他完全可以暂时隐瞒,等他的身体能够支撑真相,他再慢慢渗透,用时间去软化老人的执念。
书仪担心的那些“万一”和“可能”——他会一个一个,亲手掐灭。
只要给他时间。
只要让他处理好这一切。
到时候……
书仪就再也没有拒绝他的理由了。
这个念头像黑暗里陡然亮起的一簇火苗,微弱,却执拗地燃烧起来。
傅时衍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背脊。
眼底的混乱与痛楚,逐渐被一种熟悉的、近乎偏执的冷静取代。
他拿出手机,拨通了助理的号码。
声音已经恢复了平日的冷峻:
“立刻准备一份声明。傅家和汪家的联姻取消,我和汪清雾小姐的订婚——作废。”
“另外,联系m国那边的医疗团队,我要知道老爷子最新的详细评估报告。”
“还有——”
他顿了顿,望向时书仪离开的方向,眸色深沉如夜。
“查一下顾淮野在m国的所有动向。”
“以及,时书仪现在住在哪里。”
时父的身体恢复得比时母快许多。
出院不久后,他便回到了跨国合作的研究所工作。
知道女儿过去一年多的研究重心还是曾经在大学和曾教授一起做的研究——超导量子干涉器件(squid)在暗物质探测中的应用前景。
时父回岗后的第一件事,便是着手起草了一份详细的项目资助申请。
这些日子在医院,他与女儿深入交流过,也仔细审阅了她提供的实验记录、数据模型及初步成型的论文。
他看得出,女儿的研究已进入关键验证阶段。
前期最烧钱、最耗时的基础研发与原型搭建,她竟已凭一己之力(或者说,凭傅时衍提供的资源)基本完成了。
如今剩下的,更多是规模化测试、环境模拟与数据分析——
这些固然需要专业设备和团队支持,但比起从零开始,资金压力已不可同日而语。
时父对这份申请很有信心。
研究所向来重视前瞻性基础研究,尤其暗物质探测是当前物理学的前沿热点。
女儿扎实的前期工作与清晰的后续规划,无疑增加了说服力。
两个月后。
评审结果如期下达——
项目顺利通过,并获得了一笔可观的启动资金。
时书仪正式以访问研究员的身份,加入父亲所在的研究团队。
她的办公室就在时父隔壁。
透过玻璃窗,能看见走廊里来往的、穿着白大褂的各国学者。
时母也在不久后出院了。
她的身体终究遭受了重创,需要长期静养与专业护理。
时书仪在研究所附近购置了一处安静的独栋房屋,将母亲安顿下来,并聘请了经验丰富的住家护士。
阿米娜也一同住了过去。
在医院陪伴时母的那段日子,时书仪仔细观察过这个女孩。
她做事极认真,却也过分小心翼翼,眼神里总藏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忧郁与惶恐。
或许是从小颠沛、害怕再次被抛弃的经历使然,自从时书仪归来,阿米娜便常常下意识地躲闪,仿佛担心自己一旦失去“被需要”的价值,就会被送回自己动荡的家乡。
时书仪看得出,她没什么坏心思,只是太渴望一个安稳的归宿。
而时母身边,也确实需要一个细心、耐心且全然信赖的陪伴者。
于是,她让阿米娜留了下来。
此后。
时书仪与时父一头扎进研究所,有时每天回家,有时因实验连续几天留在单位。
知道家里有护士的专业照护,更有阿米娜的贴心陪伴,父女俩才能全心投入物理研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