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霜寒领那熟悉的、冒着黑烟的锻炉和初具规模的木质建筑轮廓终于出现在地平线上时,远征队残存的五人几乎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他们衣衫褴褛,满身血污与尘土,眼神中混合着极度的疲惫、未散的悲恸以及一丝近乎麻木的坚毅。
没有凯旋的欢呼,没有迎接的人群。他们的回归悄无声息,如同受伤的野兽蹒跚归巢。
最先发现他们的是外围巡逻的哨兵。当看清是艾薇领主和那支几乎被打残的小队时,哨兵的脸上瞬间写满了震惊,随即吹响了代表紧急情况的尖锐哨音。
很快,雷恩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第一个冲到了他们面前。他看着眼前这凄惨的景象——出发时的十一人,如今只剩下五个半(护卫队长重伤需人搀扶),尤其是石爪那空洞而压抑着巨大悲痛的眼神,让这位冷硬的护卫队长也瞬间红了眼眶。
“领主!”雷恩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上前一步,想搀扶住摇摇欲坠的艾薇。
艾薇摆了摆手,示意自己还能走。她的目光越过雷恩,看向闻讯赶来的老马洛和卡尔。老马洛看到他们这副模样,倒吸一口凉气,而卡尔则死死盯着队伍中缺失的那些熟悉面孔,脸色煞白。
“先……回去再说。”艾薇的声音干涩沙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回到领主城堡,温暖的空气反而让幸存者们感到一阵眩晕。铃兰立刻被医疗队接走,她需要处理自己的轻伤和极度的精神疲劳。重伤的护卫队长也被迅速抬去救治。基兰在简单汇报了勘探数据后,也几乎虚脱地瘫倒在地。
大厅里,只剩下艾薇、阿拉斯托尔和石爪,面对着脸色凝重的老马洛、卡尔和雷恩。
艾薇没有坐下,她站在大厅中央,残破的斗篷上还沾着同伴早已干涸的血迹。她缓缓地,用一种近乎平静,却让听者心头发紧的语调,讲述了炉渣山脉的发现,与龙眠商会的遭遇,遗迹的激活,火种的夺取,以及……归途上那场场惨烈的阻击战与伏击战。
当她提到三名老兵毅然断后、两名岩缝之民猎手为保护她和阿拉斯托尔而壮烈牺牲时,石爪猛地别过头去,粗壮的肩膀剧烈地耸动着。老马洛闭上了眼睛,拳头紧握。雷恩则如同一尊冰冷的石雕,但眼中翻涌的杀意几乎要化为实质。
“……我们带回了‘熔炉之火’的种源,”艾薇摊开手掌,那缕橙色的火种在她掌心温和地跳动,“也确认了地脉能源的存在,就在‘熔炉之心’遗迹下方。”
她抬起眼,目光扫过众人,那目光里没有了往日的纯粹理性,而是多了一份沉甸甸的、由鲜血淬炼出的决绝。
“但是,我们付出的代价……太大了。”
“龙眠商会,已经不再是潜在的威胁。他们是必须被摧毁的敌人!为了死去的兄弟,为了霜寒领的未来,也为了阻止他们打开那扇通往混沌的门户!”
她的话语,如同投入静湖的巨石,激起了千层浪。
“血债血偿!”雷恩第一个低吼出声,声音如同来自九幽寒渊。
“岩缝之民,与龙眠商会,不死不休!”石爪猛地转回头,赤红的眼睛里只剩下最原始的复仇火焰。
老马洛深吸一口气,挺直了原本有些佝偻的脊背:“领主,下令吧!领地上下,同仇敌忾!”
卡尔用力点头,眼神坚定:“技术组会提供一切可能的支持!我们要造出更强大的武器!”
哀兵必胜!巨大的悲痛没有击垮他们,反而化作了最炽烈的怒火与最坚定的团结。
艾薇点了点头。她没有沉浸在悲伤中,复仇的火焰需要更强大的力量来支撑。
“雷恩,立刻加强所有方向的警戒,尤其是永冻深渊和炉渣山脉方向。派出所有精锐斥候,我要知道龙眠商会的一切动向!”
“老马洛,整合所有资源,优先保障军事和核心工业。流民的吸纳和安置不能停,但要加强背景审查。”
“卡尔,你的任务最重。”艾薇看向技术主管,“第一,全力研究‘熔炉之火’种源的应用,看看能否将其能量用于我们的蒸汽机,或者作为某种武器。第二,加快‘实验二号’机车的研制,我们需要更强的机动力量。第三,尝试利用我带回的地脉共鸣数据,寻找在霜寒领附近建立地脉能量采集点的可能性!”
一条条命令清晰地下达,霜寒领这台战争机器,开始以前所未有的效率和杀气运转起来。
随后,艾薇独自一人来到了楼顶的小露台。从这里,可以俯瞰到整个领地——忙碌的工坊,延伸的铁路,新建的学校,以及远处那片新立的、埋葬着此次牺牲战士的墓地。
寒风凛冽,吹动着她沾染血污的发丝。她摊开手掌,那缕橙色的火种安静地燃烧着。
这不仅仅是一簇火焰,这是一顶由忠诚与鲜血铸就的、无比沉重的桂冠。它代表着力量,也承载着责任。
她回想起穿越之初,只想利用知识活下去,建立一个理性的避风港。但命运的洪流却将她推到了风口浪尖,让她不得不肩负起更多,对抗更强大的敌人,承担更沉重的牺牲。
“知识即权力……”她轻声自语,“但这权力……需要用血来浇灌吗?”
没有答案。只有北风的呼啸,如同逝者不甘的英灵在呐喊。
她握紧了手掌,将火种收回体内。温暖的力量流转全身,驱散了些许寒意,也坚定了她的信念。
无论前路如何,她已无法回头。为了生存,为了复仇,为了那些逝去的眼睛,她必须将这理性的火种,在这片燃烧的冻土上,燃烧得更加猛烈,直到将所有敌人和黑暗,都焚化成灰烬!
霜寒领,这片曾经被遗忘的苦寒之地,如今已彻底化作一座巨大的兵工厂和堡垒,充满了悲伤、愤怒,以及一股压抑不住的、即将喷薄而出的钢铁洪流。战争的阴云,从未如此浓重。而艾薇,这位工业女皇,也将戴上那顶血色的桂冠,引领她的子民,走向未知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