圭玉回去时,天光已现。
泱泱等了一夜,总算见着她回来,面色已阴沉如墨。
圭玉身心俱疲,实在懒得应付他,呆滞着一张脸绕过他便往屋内走。
这种时候她就觉得这双腿长了不如不长,不如从前那般飘着舒适了。
泱泱本还有满心怨气,见着她这副模样,一时之间哑了火。
他跟上前,问道,“出了什么事?”
圭玉摇了摇头,趴在榻上一动不动,手指轻点了点门口处。
泱泱还欲说什么,便被一股力推着往外走,直至关在门外。
他恼怒地在原地等了片刻后,再推门进去,就见圭玉已睡着。
只是眉间蹙着,神色并不舒缓。
他走至窗边,板着脸拂落几只企图往上爬的小精怪,在一旁守了许久,才转身离去。
﹉
过后几日,圭玉一直无精打采的,提不起什么精气神。
林锦书也瞧出她的不对劲,以为是在家闷得久了,便唤泱泱带她出去玩。
先前总听圭玉爱听戏,而今好不容易到了上京,不正好去瞧个新鲜。
圭玉并未答应,只是一直扯着置于台上花草的叶子,撑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林锦书听不着,泱泱却全部听了个明白。
那小精怪在她的手中叽里咕噜喊着什么,到最后可怜巴巴地哀嚎起来。
“圭玉大人好狠心!叫我的头发掉了一地!”
泱泱听得烦躁,看得眼酸,走上前唤她,“圭玉大人……”
圭玉侧目,松开了手,磨了磨牙视线瞥过他,“泱泱如今挂着无霜的皮,叫我半点想逗弄的念头都没有。”
她就是故意这样说话刺他,谁叫他这一路来,不仅不够听话还时常给她添许多麻烦。
果然听及她的话,泱泱的神色骤变,双目瞳孔中绿芒闪动,竟有成竖瞳之意。
他捂住半边眼,看向镜子里的那张脸,良久沉默不语。
圭玉并未管他,堂前吵闹,她好奇地上前。
有人送了许多东西过来,放眼望去,珠光宝气十分晃眼。
见着林锦书站在一旁,她走上前问她,“阿锦,是有人来了吗?”
林锦书点点头,看着那些东西神色却无甚变化,说道,“是王府那边送过来的,应当是王妃的示意。”
圭玉眨了眨眼,她并不懂这些人间习俗,只是看着这些倏而才反应过来,说起来阿锦和君翊的婚期也将近了。
只是……为何气氛如此古怪?
不适的压抑感盈满室,她皱了皱眉,往外走去,正好撞见来人。
谢朝辞手中捧着一个精巧木盒,见着她快步上前,将东西递与她,“这些日子忙得实在走不开,师父可有想我?”
圭玉盯着那个木盒,耳旁响起他的话,眼中却莫名浮现起阿容赤红的眼,一瞬不瞬盯着她,告诉她,分别几日甚是想她。
她心下一惊,连忙晃了晃脑袋,问道,“君翊在忙什么?”
她打开木盒随手翻了翻,里头全是些新奇玩意儿,是挑着她的喜好选的,若是往日,她确实会高兴。
听了她的话,谢朝辞的眼睛亮了亮,刚欲接话却被人打断了去。
宋元宁满目调笑地看着他们,略有些惊讶地开口,“没想到君翊同圭玉姑娘也如此相熟。”
“我还以为……你只是来看林姑娘的呢。”
说罢,她的目光施施然落于一旁的林锦书身上。
林锦书微蹙眉,朝她行了个礼。
圭玉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见着她,这两次见面,叫她对这公主有了些不一样的看法。
在命簿中,她确是同谢朝辞成了婚,只是结局不好,她包藏祸心,是离间他与太子的罪魁祸首
只是她如此做究竟是为了什么……尚不可知。
在来上京前,圭玉也曾想过公主应当是何种面貌,却实在未能和面前人联系到一起。
她总在笑,瞧着也容易亲近,对待谢朝辞好似……也没瞧出多少情意。
即使是在面对林锦书时,也过分平和了。
圭玉未听出她话中深意,反而问她,“公主来此有何事?”
“过几日便是祭祀礼了,宫中本要我掌灯,元宁实是无暇顾及,上次见着林姑娘十分心喜,便央君翊一同来邀她做那提灯人。”
她的语气温和,虽说听着是在同人商议,但林锦书却知道,这事并没有拒绝的余地。
圭玉的神色微动,只点了点头,并未接话。
宋元宁的目光在他们几人身上游离,笑着说道,“怎么说我也同君翊一块长大,见着他寻得良人自是替他高兴,大家视我不必如此拘谨。”
这话圭玉和林锦书听着并无什么事,倒是谢朝辞皱了皱眉,明显不悦。
泱泱冷着脸从一旁走出,瞪了他一眼,说道,“公主说的是,既然有关祭祀礼这一大事,殿下应与阿姐好好仔细商讨一番才是。”
说罢,便要去将圭玉拉走。
叽里呱啦的说的什么?
圭玉放下木盒,避开他的手,不欲再搭理他们,只说道,“你们先谈,我对这些并不感兴趣。”
她先前同公子看过不少王朝办那什么祭祀礼,凡人痴心妄想皆聚于此,本还以为已过去多少年,总该有些长进的。
没想到还是如此,还在将莫须有的东西寄托于缥缈的天意。
她轻讽地冷哼一声,神色不耐。
她坐在水潭边发着呆,也不知过了多久,小鱼聚集过来,轻触着她的指尖。
见她望过来,快速地甩了甩尾。
是连精怪都修不成的玩意儿,只会朝她撒撒娇讨些吃食。
圭玉点了点它的脑袋,拿过盘中的糕点,碾碎着喂它。
小鱼吃得欢心,摆尾也更快些,实在是很容易养活。
圭玉盯着渐渐出了神,连身后什么时候来了人都未察觉。
宋元宁颇有兴致地看着她喂鱼,温声道,“圭玉姑娘可见着了阿芜?”
圭玉的手顿了顿,指尖湿润冰凉,她抽出手回望向她,“我为何要去见他?”
宋元宁轻笑了笑,朝她眨了眨眼。
圭玉别扭地别开眼,站起身正欲离开,却似想起什么一般,停住脚步,转而问她。
“公主可养过什么东西?”
宋元宁微微思忖,“自然有。”
上京的那些贵女最喜养些小宠,其中兔子和猫居多,她当然也养过一些。
圭玉抿了抿唇,又道,“那可有养歪过?”
“养歪?”宋元宁想了想,眼中神色平淡了些,“有。”
“那你是如何处理的?”
“当然是……毁了。”宋元宁看向潭中的小鱼,摆动的尾部很是活泼可爱,她俯身伸出手轻点了点,便吓走好几条。
她的语气轻快,又温和下来,“若是圭玉姑娘如何也舍不得的话……”
“那便无甚法子,只能哄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