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地之内,最爱出毒蛇爬虫。
近日,此处大荒却突然乍现惊雷,许多精怪都躲进了洞穴中,无人敢去招惹上这突降的雷劫。
这雷劫持续了有一日之久,耳边时常突现刺耳的声音,一点点剐蹭着脑膜,叫寻常精怪十分受不住,只能暂时自这边向外逃。
一时之间,大荒四周皆静。
过了好几日,才有精怪敢于探出头,暴露在天光下。
泱泱那时修为短浅,不过是一条未能修得人形的竹叶青,他并不喜欢大荒之上,也并不爱长久暴露在阳光下,时常便躲于山间洞口,枝头低丫。
旁的精怪不知道这劫难是怎么回事,他却知晓,实在是他亲眼见着那雷劫劈下,几乎将那个人浑身皮肉碾成湮粉。
他眼前只模糊了片刻,便见那人咬着牙拖着身体从这处走出,往外边荒地上走了。
他记得那人走的方向,待雷劫平息后,连忙朝那边赶去。
若是人还活着,他便只是看一眼。
若是死了……
那也自不必说,去迟了肯定是要招来一大堆精怪的,谁都想分一杯羹。
修行太苦,他也不例外。
他游得十分快,等到了地方便躲在一旁,尾巴卷在枝条上,还未曾靠近,却见着那红衣少女身边被人抱在怀中。
他眯了眯眼,看不清那人的模样,只觉得周边雾气渐重,他心跳如擂鼓,却未敢再靠近。
日头西落,月上东升。
泱泱不死心,从枝头落下,往她那边靠近了些,便也看清了那边的景象。
抱着她的那人容貌霜冷如雪霁,周身气度清绝与他们这种寻常精怪大有不同,看久了叫人眼中心底莫名生畏。
他偷偷后退些,生怕被那些浓重月下雾气灼痛了妖身。
周边气息孤冷,他蜷成一团,不知为何就是不想离开,视线始终未曾从那边移开。
耳边倏而响起一段还魂曲,他微微睁目看去,竟见那将死少女逐渐凝起了些生机,周身皮肉裂隙也逐渐有合上之势。
他不可置信地又往前靠些,目光落于那根骨笛上,眼中起了些计较。
究竟是何宝物,竟有如此功效?
死人回魂,亡者不渡却往生。
他安静待在原地,又等了一日一夜,便也听了一日一夜的杏花春雨,月下还魂曲。
直至少女皮肉莹润起来,周边雾气也散了许多。
他见着那人将少女轻柔放置而下,身形渐散,徒留下一根白玉簪与用于那月下还魂的骨笛。
待周边恢复平静,泱泱忙上前,尾尖碰了碰少女的脸,见她呼吸平稳,再无将死之意,心中骇然。
他将那骨笛与白玉簪通通卷起,趁着月下四周无人,又藏回了枝头上端。
枯木碧玉逢春,泱泱心中惴惴不安,未敢离开少女身边。
待第二日天光升起,她总算有了动静。
周边果然聚集来了不少精怪,藏于一旁,偷偷交耳,说的话皆是有关她究竟死没死。
他抬目看去,见那少女沉默着挥退旁的精怪,冷着脸一步一步离开了这里。
他悄悄跟在她的身后,直至停留在她落脚之处三米之外,未敢进去。
那两样东西便这样藏在他的身上,叫他时刻不敢安生,更不敢让人知晓。
少女不知在里边待了多久,等他再见着她的时候,她的眼底却染上了几分猩红色,
她掌心握着一块龟甲,其间血迹字迹斑驳,而她眼尾红成一片,泱泱在旁无声看了许久,竟怀疑她有走火入魔之势。
那两样东西的确厉害,这段时间叫他修为大为精进,竟隐隐有蜕皮之意,或许过不了多久他便能修成人形。
他本以为这样的日子若是一直这样下去也好,他已习惯了日夜盯着看着那少女,只是偶尔也会担心是否某日便见着她是否当真修偏了而出差错。
却未曾想到,修成人形与少女离开竟是后者先到。
那日夜半,他见着四周遍是萤火飞舞,少女踉跄着跟在最亮的那只身后,离开了这里。
他纠结许久,还是决心跟了上去。
少女一路西行,不知走了多久,一直未曾停留,他便跟在身后,第一次远离了那处大荒。
直至她停留在一块孤坟旁,看着那块墓碑上的碑文,才终得休息,沉沉睡去。
他本想借机靠近,却突然睁大眼,不可置信地又瞧见了那个月下吹着还魂曲的人。
他与上次已大有不同,周身气息清润平稳,不再霜冷灼人,一副魂体模样,再度将睡着的少女抱在怀中。
泱泱忍不住暗自想着,若是上次见着他,更像传言中九重天上的不可直视的仙人,而今气息却像是寻常孤魂野鬼,不过尔尔。
虽说如此想,他却还是未敢上去,见那人陪在她的身边又一日一夜,周边无生灵气息靠近。
泱泱沉默在一旁看着,直至少女醒来,他惊讶发现,她同来时已大有不同。
眼中猩色散尽,已未再有修偏入魔之势。
她当真在这里停留了下来,还养了许多玩意儿,日日都要找隔壁那个红衣艳鬼听些没什么意思的故事。
泱泱一开始只远远看着她,再往后见她身边精怪妖鬼越发的多,心中暗暗涌出些不甘心的意味。
分明他同她一起过来,与那些玩意儿比较,不知早了多久。
而如今却依旧只能在旁处看着。
这是什么道理?
他偷偷爬上窗台,装作鬼影幢幢,好几次过后,果然见她推开了窗看向他。
“我暂时未有养别的东西的念头。”她声音冷淡,都未曾多看他一眼。
“……”泱泱眼中淬毒,却实是不甘心,于枝头落下悄悄远去。
翌日。
圭玉从外头遛兔子回来,见着坟头趴着一个“人”。
她走上前,在那人身旁蹲下,仔细看着他,却见他倏而睁开眼,一双黑目极亮,朝她眨了眨眼,露出一边尖牙,笑了笑,“圭,圭玉大人。”
圭玉细细打量着他,手中兔子似是受惊,直往她怀里靠,她一眼便看出这少年便是昨夜那条毒蛇。
她本来说过不想养他的。
只是……
她垂眸看向他,不知为何,他这人形长得的确符合她的胃口。
她很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