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两天不间断的船只转运,云梦湖对岸的数十万军民终于全部进入了这片广袤的沼泽之地。人烟初至,带来的不仅是生机,更是千头万绪、迫在眉睫的生存压力。
在黄琬的主持下,新到的军民依循旧例,通过抽签分配暂时栖身的屋舍,无论是坚固的土房还是临时的茅草棚,总算有了个遮风挡雨之所。而另一边,波才则指挥着先期抵达、已在此扎根一年的老居民,加紧砍伐树木,全力赶制土砖模具。
朱明下了死命令:必须在入秋之前,让所有新来者都住进能抵御严寒的土砖房里!此刻朱明已经从波才口中得知,去岁寒冬,有近千名从宛城迁徙过来的百姓没能熬过来寒冬的酷烈、在茅草屋中悄然离世,这一消息如同鞭子般抽打在他的心头。这四五十万人,扶老携幼,跋涉千里,将身家性命托付于他,他绝不能让他们因这泽国的第一场风雪而客死异乡。
“模具要快!泥砖要更快!”朱明的命令传递到每一个环节。初夏时节,已错过了冬小麦的种植,下一轮谷物播种需待盛夏,中间这月余的光阴,便成了与时间赛跑、抢建安居工程的黄金窗口。模具在一批批赶制,锯木声、敲打声不绝于耳。这模具结构简单,两块长板夹着挡板,配上活动的盖板,关键在于规格统一,以保证建出的房屋整齐坚固。
模具一旦交付,立刻便有大队人马接手,投入热火朝天的制砖作业。云梦泽最不缺的就是泥土和草根,混合之后便是上好的土砖建造原材料。湖畔、坡地,随处可见赤着膀子的汉子们和泥、填模、压实、脱坯,一排排方正的土砖雏形在阳光下延伸开来,蔚为壮观。
尚未分配到制砖任务的人,则由军队护卫着,开始大规模焚烧荒草,开垦土地。从汝南带来的万余头耕牛、骡马、驴子此刻发挥了巨大作用。犁铧在畜力的牵引下,深深切入以往全靠人力艰难翻垦的土地,效率不知提升了多少倍。朱明看着这一幕,心中稍慰,但算盘一打,眉头又锁紧了:一个计划安置五千到八千人的村落,仅能分到二三十头耕牛,平均两百多人才有一头,这如何够用?
“戏志才!”朱明唤来负责此事的军师,“耕牛缺口太大,必须尽快补充!买也好,‘借’也罢,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夏种之前,我要看到更多的牛!”
与此同时,渔民的船只日夜在湖上穿梭,大量鱼获被送上岸,妇孺老弱则忙着剖洗、腌制、晾晒,制作成易于储存的鱼干,为即将到来的冬季储备食物。
数十万人的安置,绝非易事。聚居一地显然不现实,垦荒种田需跑出数十里,徒耗体力。朱明将田丰、沮授召来,将划分地块、建立村落的重任交给了他们。“以五千至八千人为一村,各自划片垦荒,自成体系,方能长久。”
他感到头皮发麻,事务庞杂如乱麻。干脆召集核心僚属,进行了明确分工:
波才,主抓伐木制模与土砖生产,保障“安居”工程原料。
田丰、沮授,专司人口统计、村落划分与土地分配,这是根基。
黄琬,负责房舍分配与后续建造,协助田丰、沮授。
贾诩,总揽各类工匠调度、技术统筹及渔业管理。
郭嘉,主管水利,河道、堤坝、植树,防范水患,保障灌溉。
戏志才,除了耕牛,还需规划草场,着手建立马场,并联系苏双、张世平,设法从北地购入更多马匹。这云梦泽水草丰茂,若是不建一座优良马场,确实是暴殄天物了。
分工已定,朱明仍觉千头万绪,每一步都在与时间赛跑,不能误了农时,又要赶在寒冬前建好房舍。身为人主,他此刻才深切体会到开创基业的艰难,无数个深夜,他对着简陋的地图沉思,推演着种种可能。也不知道伟人当年在陕北南泥湾开荒时都是如何熬过来的,一连忙碌了好多日,事情都没有彻底安排妥当。
这一日,跟随大军迁徙而来的甄家主事人张氏,前来求见。她言辞委婉,却意图明确:甄家希望能在云梦泽内单独划出一块地,建设一处街市。
此言如同黑夜中的一道闪电,瞬间照亮了朱明此前忽略的角落。是啊,六十万人聚集于此,日常所需,交易往来,岂能没有市集?他心中豁然开朗。
经过一番商议,朱明定下方案:规划两条未来贯通云梦泽东西南北的主干道,在其交汇处,设立核心商业区。由官方与甄家合作开发,朱明势力占四成,甄家出资出力占两成,剩余四成份额,用以吸引其他商人入驻,避免垄断,促进繁荣。
对于甄家想自建庄园的请求,朱明更是欣然应允。他看得更远:待天下烽烟四起,诸侯混战之时,这片被沼泽环绕的安宁之地,必将成为无数人向往的净土和避风港。甄家庄园,将是一个极好的示范和吸引。
“好!”朱明对张氏笑道,“你们今日先派人去看看,觉得何处合适。明日,我亲自陪你去划定地盘!”
送走张氏,朱明走出临时充作衙署的土屋,望向远处忙碌的人群、初具雏形的田垄和那一片片正在晾晒的土砖。虽然艰难,虽然繁琐,但一切,终于开始朝着有序的方向发展了。这片沉睡的沼泽,正在被他和他的人民,一点点唤醒。